没有向新娘道喜(外一篇)

2003-04-29 00:44
黄河 2003年5期
关键词:叶儿佛手儿子

葛 平

我会伤感.这是意料中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深切,如此缠人。

芸秀疲惫的身影,总在我脑海中晃来晃去,坐卧难宁的我,便直奔市郊的芸秀家,只撂给芸秀丈夫一句:芸秀今儿归我了,拉起两手沾面的芸秀,便在客人们诧异的目光中离去。来到外面才说想同她聊聊,并心疼地责怪她:你想累死吗?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心疼自己?

芸秀很平静,没有伤感的眼泪,甚至没提昨日嫁女之事。我可沉不住气了:昨天叶儿出嫁,你就没点儿想法?怎能没有?辛辛苦苦养了23年的女儿,转眼就跟人走了,心里空落落的。你一点儿都没想到你自己?芸秀漠然地摇摇头,我再一次失望了.继而产生了困惑。芸秀没有感慨叹息,没有伤心,我怎么会感到失望?难道自己希望看到她痛苦?我被内心的诘问吓了一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情绪是否健康,如果当真面对满脸泪水的芸秀时,除了陪她流泪,我不知还能做什么。

但我的失望是真真的,我的伤感是切切的。

昨日叶儿出嫁,我曾固执地以为芸秀的伤感会比我深,于是,早早便顶着寒风赶去。

芸秀家大门口,硕大的锅炉热气腾腾,院内几层高的蒸笼正在蒸蒸日上,洗菜洗碗的哗啦声,被喇叭里的《大花轿》颠得颤颤悠悠,屋里七大姑八大姨,道喜的、看嫁妆的出出进进,我看芸秀忙得只恨自己不会分身术,按着太阳穴直喊头疼,我将她拥至床边,软软靠在我身上的芸秀几夜没合眼了,我让她给安排任务,她说她都弄不清村里的讲究,我就更是外行了。话音设落,又被要这要那的给要走了,我的目光被她疲惫的背影牵了去。

屋里屋外的人,都各自忙或闲着。我竟莫名地烦躁起来,与这里热闹的氛围有一种隐隐的隔膜。我竭力调动笑神经,无奈面部的肌肉不听指挥,挤出的一丝微笑,微得连自己都不忍心看。带着满身“生人味”的我,实在是度时如年,忽听得几个翻看新婚影集的友人赞叹道:叶儿真漂亮。我却突兀迸出一句:她妈年轻时可比她漂亮多了。我心里明白别人惊奇的目光含有责备,只是责备的目光渐渐淡去,往事却在我不经意间,迎面向我扑来……

24年前的那个冬天特别冷。19岁的芸秀做了新娘,我是当然伴娘。做新娘的芸秀素面朝天,两根红皮筋在齐肩的麻花辫梢将少女的情怀扎得紧紧的,一个墨绿色外套,将喜气的缎子红棉袄罩了,大眼睛里没有喜气,长长的睫毛抬起一片茫然,放下万般无奈。没有激动的芸秀依然很美,只是当时我没有对芸秀说她很美,怕她难过地想到“鲜花牛粪”什么的,当然我也不曾向她道喜。

那天的路上,芸委紧紧抓往我的手,腊月寒天,她的手心却汗津津的,脚步踯躅。我在芸秀耳边悄声说:没事,他们这是吃了天鹅肉了,他们要再敢难为你,看我修理他。

我不知是在给芸秀壮胆儿,还是在给自己打气儿,总之一副做“人主”的模样。芸秀的弟弟跑来,脸儿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举着手中的钥匙说:二姐,到了他家,我偏不给开皮箱,看他家怎办?说着袖口狠狠擦了下眼睛。钥匙攥得紧紧的,似乎手中握着的是他姐的命运,大家不知说什么好,那条路走得很沉闷。

来,看看我蒸的佛手怎么样?

我被为叶儿办喜事的芸秀从回忆中拉回。我的目光一下贴在芸秀的手上,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呀,裂缝在手背上肆意撒网,指关节像老玉米秆,藏有污垢的指甲,张着血口的指头,我一时说不出话。芸秀见我两眼发直,放下手中的盘子,理了理乱发说:里里外外都是这双手,还能好到哪儿去?芸秀说得很平淡。我的心里在呼喊:你把佛手做精到了,你的那双“佛手手”却做没了,我可忘不了你那双佛手手!

奶奶曾经说芸秀长了一双“佛手手”,有靠人的命。记得那时芸秀的手白白胖胖,尤其是手背上几个小小浅浅的窝窝,特别招人喜欢。当时我很眼红,我俩一样的胖瘦,我怎么就长了一双“鸡爪爪”,奶奶说我生来自刨自食,没有靠人的命。

芸秀的手让我妒忌过好一阵子。

一次排练舞蹈,芸秀总作不好兰花指,挨了老师的数落,我就做了一个俏皮的兰花指在芸秀眼前比划着:这才是兰花指呢,心里悄悄说,这会儿你的佛手手派不上用场了吧?

难道眼前这双粗糙得像杂面窝头的手就是那双让我妒忌过的手?

芸秀的弟弟为我端来一杯热茶,慨叹道:二姐要是多读几年书,哪会是今天这般情景?

这话正撞在我枪口上:都是为了你!

芸秀弟弟受惊似地瞪大了眼睛,而后低下了头。他眼中的泪花让我生出几分歉疚,毕竟在今天的这种日子里,他是除我之外惟一为芸秀伤感的人。

芸秀曾是我小学同学,舞蹈队、腰鼓队、军乐队、处处少不了我俩的身影。大我两岁的芸秀总是一脸随和的笑容,一腔大姐姐的宽容,从小倔强好胜的我,总是得理不饶人,两种性格的互补,把我俩补得粘在一起。一次去城郊玩耍,意外地发现许多粗大的水泥管子,我俩捡些麦杆树枝,小小的安乐窝便筑好了,以后便常跑来疯唱疯笑,也做做白日梦。许多同学的绰号就在这里诞生,议论过音乐老师的厚嘴唇,算术老师的粗手指,竟然还拉勾相约:长大嫁人要住在一个门道。没穿一样花衣服的我们,在年年燕来的春天里一同乘风而长。

一场文化革命,她父亲成了牛鬼蛇神,她全家被赶去农村改造了。

临别,芸秀用佛手手为我擦泪,我在心里诅咒她的佛手手没能带给她好运。

那时的芸秀每次回城不住她姐她哥家,总要来挤我的被窝,许多农村事,都是从她这儿听的,她讲着讲着,细节里便有了自己,支书如何对她动手动脚,她喜欢的北京知青如何同她一起到邻村看戏,归来的路上如何搂着她。我听着又新鲜又心跳。我告诉她,对坏蛋不能示弱,要坚决反击,她总是羡慕我胆儿大。

时间就在她的来去间溜去。后来我进了工厂,芸秀仍在广阔天地炼红心。

又是两年树叶儿落时,心事重重的芸秀像一片枯叶飘进我家。我家正做酸菜,芸秀拿过擦子边擦芥菜,边吱吱唔唔说她要订婚了。没眼色的我逗她:好你个鬼芸秀,想嫁人了?是你的那位知青吧?芸秀的泪唰地下来了。我心里一惊,事情不对了。

果然芸秀的父母硬是要她嫁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农民。年近六旬的父母眼看回城无望,尤其芸秀弟的户口问题揪着二老的心,正巧有人上门提亲,男方的哥哥是城郊马庄的支书,只要芸秀嫁过去,姐弟俩的户口便能迁往马庄,城郊的条件优越许多,不经芸秀点头便答应了亲事。芸秀不肯依,父母软硬兼施,甚至以死要挟,芸秀只得含泪做了乖乖女。一听说芸秀第二天订婚,我触电似地蹦了起来,手中的芥菜扔出老远,我责备芸秀为什么不早些找我?芸秀一急,手擦破了皮,鲜血眼泪一起流。又急又气的我,边给她包扎边问她为什么不找她的知青,芸秀说他得罪了支书自身难保。我发疯似地跺着脚:如果是我,谁敢逼我我就死给他们看!

芸秀只能哭,我和她的知青都救不了她,那天我俩没吃晚饭。

挤一个被窝的我们,没有了往日的窃笑。芸秀说那个人大她五六岁,长得憨哩巴叽,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我的心更凉了,芸秀以后的日子咋过?芸秀甘心就这么瓦全?真换了我定会玉碎。那晚长夜当哭。哭完了,气完了.腊月芸秀便做了新娘。

虽说芸秀把农家媳妇操练得有模有样,可我牵连她的心,还是放不稳。芸秀在家时,上有哥姐,母亲又当着主妇,所以芸秀不善家务,针线更拿不起。我又听说芸秀的妯娌大姑们都是精明的主儿,于是我常抽空儿去帮芸秀缝缝被子,织织毛衣,芸秀慰问我诉说妯娌们如何变着法编排她,丈夫又如何窝囊她只能受委屈。我便找机会在她的那些妯娌面前夹枪带棒,把自己的能言善辩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婆家人领教了我的厉害,以后也少为难她了。尤其她的丈夫更被我的刀子嘴修理怕了。芸秀的丈夫虽然懒惰,却还老实,日子便老老实实地过着。第二年芸秀生下叶儿。

谁知上帝与芸秀开了个大玩笑。5年后,芸秀父母回了城.她和弟弟也落实政策有了工作。芸秀当了一名售货员。已经做了妈妈的芸秀毕竟才24岁,有了好心情.露出了光彩,许多男顾客频频光顾她的柜台,丈夫开始操心了。芸秀从商店的玻璃上,下班的路上,时不时会发现丈夫的鬼头鬼脑。她同哪个男人多说了几句话,便要受到审问,还免不了有拳脚相加。逼急的芸秀提出离婚,丈夫又是眼泪又是下跪,弄得芸秀没了主意。芸秀也曾找我商量,我毫无顾忌就一个字:离。望着不懂事的叶儿,芸秀的心又成了浆糊。

后来,我们各成人家,各忙各的事,来往少了许多。但每年的大年初二和我父母的生日,我俩总会聚到我父母家,美美聊一顿儿时趣事,说的更多的是儿女们的事。说着说着,孩子们便长大了,我们也步入中年……

芸秀喊我吃饭,才打断了我的回忆。芸秀头疼得眉毛眼睛皱到了一块儿,叶儿很乖,边给妈妈按摩边说:妈,以后你也心疼点儿自己。看眼前的这母女俩,我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了。芸秀悄然开始发福的体态,没了年轻时的轻盈,更寻不见一丝当年跳藏族舞的那个女孩子的影子,脸上的皮肤已失去了弹性与光泽。尤其当她向别人介绍我是她的老同学时,别人那惊诧的目光让我心酸。

更看眼前的叶儿,粉红色婚纱衬托下青春四溢、一脸的幸福,经了化妆师的巧手,更是鲜艳亮丽。然而我仍固执地认定,叶儿比不上她母亲漂亮,甚至觉得是叶儿夺去了芸秀的青春……我被一种复杂的情绪主宰,始终没向新娘道喜。同时,我又反复赞赏叶儿那貌似柔顺,却很有主见的性格。

两年前芸秀曾经找过我.一定要我说服叶儿与男友分手。她义正辞严地说,那男孩子没有正式工作,个儿矮不英俊,心眼儿鬼,叶儿斗不了,总之她看不上眼。并说叶儿很崇拜我一定会听我的。我答应找叶儿谈,找来叶儿,叶儿只有一句话:我妈要是硬不同意,我就不嫁人。声音很低,但很坚决。我明白了,该说服的是芸秀。我对芸秀说:你一生遗憾不就是没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吗?芸秀被我说服了。

无论叶儿婚后生活幸不幸福,毕竟是叶儿自己的选择,这已经足够了,已经胜过芸秀百倍。尤其是刚才新郎被闹喜的人们拦在门外时叶儿的那份焦急,与当年芸秀出嫁时汗津津的手与慢腾腾的脚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来说好等叶儿出了门我才走的,可我已经被往事与现实纠缠得身心疲惫了。芸秀正顺利进入丈母娘的角色,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我悄然离开芸秀家,回来后,像病了一场。

从往事中醒来的我,只见芸秀嘴在动,我却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见。但是芸秀下面的话却一字不拉砸在我耳底。我被震惊了。芸秀说她只有8岁的儿子命令她不准去跳舞,不然的话捣断她的腿。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恶狠狠的话出自一个8岁孩子的口。更让我绝望的是,芸秀不仅没有一丝愤怒,而且面带笑容,语气中还透出几分自豪。

就是这个男该,8年前险些要了她母亲的命。芸秀的丈夫不得儿子不罢休,芸秀36岁那年又加入了超生游击队,生儿子不敢进医院,谁知偏是难产大出血,最后不得不进医院剖腹,才从鬼门关捡回条命,却因此丢了工作。芸秀越是说得轻松,我心情越是激动。

这个曾经拥有一双佛手手的有福之人,几乎一生都是别人替她选择,这便是所谓的有靠人的命么?也许她真这样认为?就连8岁的儿子都在为她做决定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这双“自刨自食”的“鸡爪爪”,它们这样颀长而纤细.我为自己庆幸。

一位老三届作家说:选什么都行,只要是“自选”,你就真当了一回人。

这实在是切肤之感。

芸秀与我家相隔不到5公里,这5公里的路我觉得好远……

永远的羞赧

眼前一幅动人的画面,将没有看成画展的沮丧驱散了。

一位年轻得尚有几分稚气的母亲正给婴儿喂奶,饱满的乳房仿佛一只硕大的春蚕,婴儿红扑扑的小嘴紧噙着丝的一端,贪婪执着地缠绕他的生命之线。这是在美术馆身旁的街头公园,浓浓的树荫下,这位母亲从形体,服饰到发型都留有学生气韵,她无视于周围熙来攘往的人们,专心致志地喂着奶,她那稚气未落的手时不时将衣襟往高掖掖,生怕堵住小宝宝的鼻孔,不时,还吻着婴儿白胖胖的小手,将小手轻轻含在嘴里,温柔得让我眼神恍惚,莫非《西斯廷圣母》从美术馆跑出来了?她穿着长袖的都市流行服,却不是街面上的靓女式打扮,温文尔雅中漾溢着朝气,一看便是都市学生派,大庭广众之下,开怀敞襟给婴儿喂奶,专注得没有一丝丝羞怯,清纯的脸颊上闪动着母性的光辉,我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把视线移开,而是久久注视着她。

以往每当我面对当众敞怀喂奶的妇女,总是顿觉浑身不自在,脸红心跳羞于去看,似乎当众解怀的是我,来来往往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射向我了,窘促中避之不及。更令我无法接受的是那些“坦荡”得过于的妇女,明明孩子吃着一只奶,她却毫不吝啬地将另一只也露在外面。还有更聪明的干脆当胸挖两个圆洞,两只脏兮兮的乳房毫无阻挡从“方便洞”中钻出给婴儿吃,背心的花色已被漏奶混浊得辨不出眉眼了,这些大大咧咧的举止总让我生出一股厌恶和强烈的羞耻感,我想,拉斐尔对母爱的灵感一定不会来自这样的世象。而眼前这位母亲神态和谐自然,充满了美感,仿佛是为拉斐尔一类的艺术家做着模特儿,我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更贴近达·芬奇的《晶塔圣母》的恬静、专注。尤其让人叫绝的是那位圣母刚从中世纪而来,衣着还很严谨,除了一只哺乳的乳房外前胸均被衣襟遮住,画中的一切与眼前的情景是那么吻合,恰好符合了我的审美习惯。

我能想到这婴儿长大也一定是位美得令人心仪的公主。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母亲是南方人,南方人可以光脚,但不可袒胸露乳。记忆中的母亲,总是戴着白府绸乳罩,那在60年代的北方县城是很少见的。母亲从未在院子里当邻居的面,给弟妹们喂过奶,也从未见过母亲像胡同里的女人那样穿着“二股筋”背心旁若无人地走着,母亲从来都是标准的职业妇女形象。受母亲的影响,我十三四岁就向往神秘的乳罩,一次偶尔的机会,我翻出母亲的一个小包,包里除了一些绣花针线和扣子发卡外,特别吸引我注意的是两个粉色秀气的乳罩。那也许是母亲作姑娘时戴过的,我拿在自己尚不丰满的胸前比划着,心里充溢着憧憬,什么时候我才能戴上它呢?16岁那年,我终于迫不急待地武装了起来,然而那是70年代,乳罩的作用是为了消除女性特征,哪像如今乳罩理直气壮强调着女性的魅力,而且被赋于一种漂亮的名字:文胸。什么立体形,双托瓣……让我眼花缭乱。

70年代的胸罩寒酸单调,几乎与束胸布差不多,还在商店最不显眼处藏着,我去买时,如遇着男售货员根本不好意思开口,人家一问,我像偷了东西似地赶紧走开。从少女时代起,胸乳的严谨便不曾有过一丝的松懈。直至做了母亲也不曾放松,十多年前,我生下儿子,几个朋友来看望,刚满月的儿子在叔叔阿姨的赞扬声中竟哭起来,小嘴不停地左逮右逮,朋友们没注意到儿子的信号,自顾谈天,失望之余,儿子哭得更加不依不饶,我的乳房也随着哭声一阵阵紧胀,而且如电击一般浑身紧缩,我心里明白儿子是饿了,我的手已经几次摸向衣扣,瞟一眼儿子的叔叔伯伯们,那手别别扭扭又放下了,还装得若无其事地说儿子认生,儿子在叔叔阿姨的传递中,哭得越发执犟,“小家伙是要吃奶了吧?”朋友的问话使我的脸腾一下羞红了,忙低着头拿了装桔子汁的奶瓶搪塞儿子,谁知乳汁丝毫作不了假,它听到儿子的呼唤,一滴滴跑出来,渗透了衣襟,女友见状嚷了起来:“奶都惊了,还不知给孩子吃奶,看你这妈妈当的!”窘得我直掐她胳膊,善解人意的她突然明白了,马上将朋友们带走,我才如释重负。

我风风火火解开衣扣,急忙中竟连乳罩上的扣子都扯掉了。两个乳房受了这阵委屈,也硬得象石块,在儿子小嘴有力的吮吸下,乳房一阵钻心疼,儿子的哭声止住了,我的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句话的含意,洁白的乳汁将化做儿子鲜红的血液,难怪儿子一哭母亲就有强烈的感应。

哺乳婴儿是母亲最人性最自然的事,也是最神圣最崇高的,然而那一瞬间占上风的却是我那积淀很深的羞耻感。而眼前这位母亲,她依然那么专注,尽管此时在街心公园写生的美术院学生也发现了她,正不失时机地瞄准了她,而她仍旧在全身心地给怀中的孩子喂奶,那团饱满的蚕丝在渐渐缩小,那脸上的安详和甜蜜却越发动人了。我心里油然而生崇敬,这才是一位不打折扣的母亲心呢。

感动之余又想,习惯真顽强,如果再给我一次哺乳机会,众目睽睽之下,我仍然不知道怎么打开怀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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