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文
我曾经当过几个月的骗子,专以骗人为生。这骗术有好多种:冒充失学少年啦,寻找出走子女啦,给人看相啦,卖假古董换假外币啦,卖中奖易拉罐盖子啦等等,骗子骗人实际上骗的是心:同情心,愚昧心,贪财心。
我做骗子时,我们一伙有四五个人,专在107国道长途车上做换外币的买卖。分工如下:一个充当持有外币的傻小子,我最小,这角色由我充当。一个当起哄的,一个当在银行工作的,剩下一两个当买外币的“托儿”。其他人陆陆续续在前方上车后,按照我们约定的信号,我最后一个上车。上车后我不吭声,那卖票的自然会问我:“到哪儿去呀煛蔽揖蜕道锷灯地说:“到王庄。”卖票的就说:“两块。”我就说:“我没钱。”这时候戏就算正式开演了。离我最近的起哄者马上就接过话:“没钱熋磺你也想坐车呀,你到王庄去找谁呀煛蔽揖退:“找我姑。”他再问:“找你姑干啥呀煛蔽揖退:“俺后妈老打我,俺爹不管我,我就想去找俺姑了。”他又接着说:“看你说的怪可怜的,不过你没钱还是不能坐车呀。”这时我就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已经准备好的外币说:“我有钱。”那起哄的就故作惊讶说:“呀犝媸乔,还是美钞哩,你是从哪儿弄来的煛蔽揖退:“偷我爹的。”他就说:“想不到你还傻子有傻福哩。不过,谁知道你的钱是真的还是假的呢煛蹦歉鲎俺稍谝行工作的就站起来说:“我是银行的,我带有验钞机,来让我看看。”他把钱在紫光灯下照过说:“真是真的。在银行里这钱一百块能换八百多呢。”那起哄的就说:“小孩儿,我三百块换你这一张钱,换不换煛蔽揖蜕岛鹾醯氐阃坊涣恕U馐逼渌几个托儿早从四面凑上来,也嚷着要和我换外币。戏演到这儿,该动心的也就动心了,想买的纷纷掏出钱来。等骗得差不多了,那银行工作的就说:“别换了,别换了,这样换你就吃亏了。前面就是俺单位,你到俺单位换吧。”我答应了之后就和他下了车。其他人也陆续下车,一场骗局就算降下帷幕。那外币虽然不假却是外国的废币,一分钱也不值的。说真的,这个骗术也不算高明,但几个月来,每次少则几百多则上千,愣是没空过手。
凡事总有意外,我最后一次行骗就碰到了意外,正是这次意外结束了我的行骗生涯。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按照约定的信号我最后一个上了车。卖票的照常问我上哪儿,我说到十里铺,他照常说两块,我仍然说没钱。我那天的扮相很逼真,头上贴着一块胶布,一副又傻又可怜的样子。那起哄的也按老话说,他刚把台词说完,我正琢磨着该掏外币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站起来,她扎着马尾辫,一张圆圆的脸像一个红苹果,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一副纯真可爱的学生模样。她说:“我替你买票。”说着已走到卖票的跟前,她掏了两块钱递过去,又从兜里掏出十块钱给我:“这钱你拿着买饭吃吧。我也没有钱了。你在你姑家住几天还回去吧。后妈对你不好,你忍着点,机灵点,等再大点能自己养活自己就好了。”说完眼圈都红了。
我当时就愣住了,我行骗这几个月,有无数的人愿意拿几百块钱买我一百块废钞却没有一个人无偿为我掏两块钱的车票;我们排练了许多种假设,甚至连骗局被拆穿、遇到警察怎么办都想好了,却独独没想过有人给我买车票怎么办。我接过钱,却没有往外掏假币,一直坐到我说的村庄下车了。红苹果姑娘挥手向我告别,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下的星星。
几个同伙说我笨,我顺势说不干了。我去了一家汽车修理厂,先做学徒又做修理工。晚上没事了我就爱坐在地上看星星,星星一眨一眨的,很像红苹果姑娘的眼睛。
选自《百花园》2000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