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粒沙的爱情

佚　名

1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到自己所爱的沙粒面前对他说她爱他。

很久很久以前，在寂静的海底躺着两粒沙。他们相距两尺。一粒沙爱上了另外的一粒。她凝望着两尺开外的意中沙，平安幸福地度过了好多年。水下风平浪静。沙粒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她知道有自己爱的沙可以让自己凝视，不用管水面上台榭焦土，沧海桑田。

沙滩上出现了恐龙的脚印；潮水涌来，脚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与海底的沙粒无关。但是在这一时刻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到自己所爱的沙粒面前对他说她爱他。于是沙粒开始了她的旅途。她一点一点滚动，不放过一点动力。不管是细如发丝的暗流还是鱼儿们搅起的微弱漩涡。每当有这种力量时她总是觉得很感谢上苍。

沙滩上的脚印换成了剑齿虎的。潮水仍然无声地抹去了这个生物留下的印记。沙粒距离她所爱的另一粒沙只有三寸了。再往后，沙滩上出现了人类的脚印。

当潮水再一次将这些脚印抹掉的时候，沙粒终于来到了意中沙的面前。她痴痴地看着自己所爱的沙，想想自己在两亿年间所走过的漫长的两尺，瞬间感到天上地下所有的幸福全都堆砌到了自己一个人身上。两粒沙互相看着，不说什么。很久，沙粒终于决定要开口了。

2她最后一眼看了看自己漫长的旅程，看了看自己爱着的沙粒。

正在这时一股水流涌来，巨大的吸力使沙粒浮起来，被吸进一个洞里。她最后一眼看了看自己漫长的旅程，看了看自己爱着的沙粒。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洞口合上了，顿时一片黑暗。她知道自己被一只蚌捕获了。在以后的岁月里蚌偶尔会张开壳，沙粒还能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时地就看到那另一粒沙也在不远的地方凝视着自己。沙粒知道，世界是美圩的。因为在光阴无法侵袭的海底，有另一粒沙在等待着自己。

某个时刻沙粒忽然感到蚌有一点摇动，不久蚌壳张开了。映入眼帘的是海面，阳光，船和人类。人类用欣喜若狂的眼神望着她。她环视一下自身，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珍珠。这粒珍珠圆润硕大，对人类而言是无价之宝。可对于珍珠的制造者——死去的蚌来说只是个带了些痛苦的意外。很快珍珠就被镶嵌到了王冠上。

但是她并不绝望，因为她知道；另一粒沙在海底，痴痴地然而永远地等待着她。

3她知道另一粒沙一定会在海底作永远的等待。望穿秋水。

沙粒在王冠顶端看着百官朝拜，看着国王老去，看着帝国衰落。随后国王终于死去了。王冠被用来陪葬。当王冠被放到棺材里的时候她听到墓穴门被关上。

她心里想着的是在海底等着自己的另一粒沙。她并不惊慌，因为她有的是时间，她为了两尺的距离整整旅行了两亿年。

黑暗的墓穴并不寂寞时常有老鼠之类的来和她做伴。她独自呆着，不知道光阴的流逝。

后来墓穴被打开两个盗墓者偷走了王冠，还有王冠上的珍珠。很不幸，他们在一条河边为了这粒最大的珍珠开始相互斗殴，双双死亡。

珍珠掉到了河边。珍珠中的沙粒燃起了一辈子从未有过的希望。她知道世界上的很多河水最终都要流进海里。等雨季来临，她就可以随着河水流下，到海里去寻找他。也许要经过无数岁月才能到达最初的地方。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知道另一粒沙一定会在海底作永远的等待，望穿秋水。

4她觉得很干净，自己可以一尘不染地去见另一粒沙了。

很快雨季来了，可来临的不是河水暴涨而是泥石流。珍珠和珍珠中的沙粒一同被埋到了浅浅的地下。沙粒非常失望，可是她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毕竟陆地也是运动的，而且比自己快多了。

又是一个漫长的世纪，珍珠层已经被剥离得没有了。沙粒露出了原来的本色。她觉得很干净，自己可以一尘不染地去见另一粒沙了。

上面传来轰隆的声音，这是一个金矿。沙粒和其他石头；泥土等一起被扔到了一个酷热的罐子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粒金沙。很快，她和其他金子被融合到了—起，炼成一块金砖，运到了什么地方的金库收藏起来。沙粒在悲伤中度过了很多年。想到海底的另一粒沙就心如刀绞。但她安慰自己说：还有机会的，不可预知的未来也许会再次把她变回一粒沙，并且把她带回大海。那样她就可以作长久的找寻。为了茫茫大晦中的另一粒沙，为了在海底等待她的另一粒沙。

5宇宙空间之中穿出一粒沙的哭声；飘荡着，经久不息……

有一天金砖和金砖之中的沙粒一起被取出。她不知道自己将会怎样。金砖被做成了一张唱片，记录下了地球上的各种声音和语言，包括大海的波涛。直到唱片被安装在发射架上的火箭里的时候，沙粒才觉得有些惊慌，她问身边的黄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要飞向宇宙。向其他可能存在的智慧生命传达地球人类的信息。其他黄金骄傲地回答：不是每个黄金分子都有这样的机会的；

正在这个时候火箭发射了。沙粒看着越来越远的地球，在宇宙中地球美丽而脆弱。她忽然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大海，回到没有任何诺言就在海底无尽等待自己的那一粒沙面前了。她有着极为骄傲的历史；她曾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珍珠，最纯的黄金，现在她是一粒飞土了茫茫宇宙的沙粒，是一个星球向宇宙所做的标志。可是比起运一切来她中愿在海底做一粒沙，哪怕在自己所爱的沙粒身边呆上一个小时，就灰飞烟灭。仅仅是为了两粒沙之间可怜简单的爱情。宇宙空间之中穿出一粒沙的哭声，飘荡着，经久不息……

(邓桂林摘自《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