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 纹
永远的荷叶头
离大学毕业还差大半年呢,心里已经开始发慌了,一个月就面试了好几家外资公司,那时候,唉,初出茅庐,诚惶诚恐,为了穿什么衣服,作怎样打扮,说使尽浑身解数一点也不过分。身边好几个狗头军师,一群人,对着宿舍楼门口的大穿衣镜搔首弄姿,长衣短褂,浓妆淡抹,出尽洋相。其实,也无非想在第一印象上脱颖而出,增加几分胜算。
一开始,保持学生经典发型——四六分,运动短发。北京的风多大呀,临走便打了无数多的摩丝。就这样,像戴着一个草帽似的出了门。
出师自然不利,回来分析原因,镜子里毫无生气的发型便成了首当其冲的替罪羊——土不土,洋不洋,全无个性,中国人看着都烦,老外也一定不喜欢。我轻易找回了被打击的自信,再次抖擞了精神。
第二次,吸取教训,特意去了趟发型设计沙龙。一个长得无比像木村拓战的设计师建议我修短头发,烫软发根,全部头发向前梳。花了三百五,回到宿舍,军师们都说好多了,好多了。于是,我也对自己说,好多了,这次一定行。
又碰了两次壁,我在检讨其他方面原因的同时,不禁又把日光放到了脑袋上。暗生疑窦之际,又一次面试时的主考官让我豁然开朗——此时之我已非吴下阿蒙,早已是身经百战。主考官让我坐,我便坐,让我喝水,我就自然地打开了面前的果汁,客气什么呢?走出这扇门之后,可能再没机会来喝这杯水了。这次的主考官不是白人,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华裔女士,她用英语问丁我一些常规的问题之后,就和我闲聊丁起来。几番泰然自若的有答有问,我们扯到了种族歧视上,这位章女士,去美国也不过十几年,并非土生女,不过现在嫁了鬼子,绝对投国际和平的票,百分之百认为美国人民很友好。我看着她黑黑软软的荷叶头下面那张进发着幸福光芒的险,突然间恍然大悟。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们的伟大祖国有几千年的灿烂文化,骗鬼子,还有什么比黑黑的荷叶头更有效的呢!当然,你也可以梳髻,但……五十岁以后再说吧。
在头发留长之前,我去买了一个荷叶头的假发。不知到底是不是因为发型的关系,后来面试的几所相当好的公司都对我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从此以后,我就像靳羽西一样,永远留着荷叶头。
拍马屁的技巧
表象只是一层皮,你是东方美女,最多也只是留着个荷叶头。难道天天穿着旗袍,拿着绸扇上班不成?凡事都有一个度。跳来跳去,当上小头目之后,我自己也不大受得了有人穿着大红大绿,极端民俗,又没有后背的衣服代表公司去参加国际会议。
表面文章到此为止。
第二件法宝是拍马屁。
拍马屁,听上去有点俗。但是这并不是要你曲意逢迎,温柔体贴一点就可以。老板是人,洋老板也是人。将心比心,谁不爱听好话?凡不是大是大非,能让他高兴点儿,有什么不对?不过,这个度倒真的不太好把握。
周六一大早我去加班,突然收到总公司的电话,洛杉矶那边正好周五晚上,这位老兄下班前想起要通知我们一件事,忘了算时差,就拨过来了。好在有人在,说完正事,大家又闲聊了几句,我客客气气问了一下对方的年龄(对方是个男的),“不,怎么会,不可能!您的声音听起来只有二十岁的样子……”那边传来了笑声,“我非常老了!”放下电话,宾主尽欢。
不过这是打电话。在面对面的时候,我个人觉得鬼子决不是像我们过去想像的那样开放。这样的恭维当面讲,就显得有一点过火了。尤其是女雇员对男上司,不要轻易夸奖对方的相貌、衣着,甚至是个性,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往往适得其反。现在的白领丽人不拘小节,往往不是恭维,而是真心敬佩,有什么想法,想说就说。此类形象已渐渐深入人心,但那些假“中国通”们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中国工作女性的这一转变,心中还在把我们和传统形象做比较,而且事实上,很多美国妇女也是非常保守的。
老外也讲“关系”
在分公司做了几年,便动了想去总公司的歹念。其实,这几年,洛杉矶、底特律跑过几次,总公司里也颇有几个朋友,但我的实际地位,离这么大的调动,好像还差那么一点点儿。
电梯上遇到一个高高瘦瘦还长得挺帅的小鬼子,心下慨叹大势已去——老了!
晚上在“必胜客”又碰刹那个英俊的小鬼子,他认出了我,冲我点点头。以后,就经常碰见。他叫托玛斯,才十九岁(!!!),正在修商业管理和东方文化的双学位,休学一年,来我们公司亲身体验所谓商业社会。请派到中国,一石二鸟,兼修中文。
这个小家伙好像朋友不大多的样子,总是见他独来独往。在比萨和四川火锅的觥筹交错之间,我们成为莫逆。我喜欢他的卷毛,他喜欢我的扁鼻子,我们都喜欢哈里森·福特。酒酣耳热之际,我伸个懒腰,“你学中文,为啥不学点广东话呢?尤其潮州话,在美国,真正财大气粗的中国人还是说广东话的,他们是‘二世主。我要是能调到底特律总部,就找一个说广东话的土生儿嫁了。那个时候,呵呵……就算找不到,也算到了异域生活过,像你这样,四处走走看看,才真的算见多识广。”托玛斯已近全醉,红着脖子,“一言为定!结婚的时候,请我到希尔顿吃饭!”“好!没问题。”
托玛斯走了没有两个星期,就接到总公司的电话,我将会被调往底特律。
到了底特律,才知道托玛斯是董事长的二儿子。老天!难怪,大学没毕业就能到公司实习,还可以随便选择,到中国来。也难怪我就这样来了底特律!这就是关系!
很久以后,托玛斯告诉我,找到我这样一个真正的朋友很不容易!他误会了,真的,当年,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要不然……真正的朋友?哼!这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运气,但谁不是靠运气呢?至少我在知道他是谁之前,我们真是好兄弟,至于现在,你会和老板的小儿子一起喝醉,然后告诉他你要嫁给谁吗?
我不会。
蓦然回首,和鬼子交手这么多年,感慨良多。怎么说呢,就像网上说的,令狐冲是君子,杨过是大侠,但出来混,还得韦小宝!
(张艳丽摘自《女报》2001年6月号下期·时尚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