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颂甲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因工作需要,我曾出访过亚洲、欧洲、北美洲和大洋洲的一些国家和地区。1996年末,《中国建材报·装饰世界》专刊创刊,虞建华主编到我的办公室来说:“老社长出访过好多国家和地区,想必对海外的城市建设和某些著名建筑物留有印象。《装饰世界》负有介绍外国名城和名建筑物的责任,希望您给写点稿子,并配合图片……”情不可却,我答应下来。
我每次出访归来,凭着新鲜的记忆,都写过不少文章,已出版了三本著作。现在,还有“潜力”可挖吗?而且时隔已久,往时的印象还能回忆起来吗?我对建筑和城市建设是个门外汉,至多只有一知半解,又没有特意去收集这方面的素材,能专门再写成文章介绍国外的城市建设和建筑物吗?过去的采访记录本早已丢在一旁;照片很多,也很零乱,还没来得及整理,最后能一一成文,并做到图文并茂吗?猛然一想,答案似乎都是否定的。
中国新闻界老前辈邵飘萍说过,记者应该是“其脑筋无时休息,其耳目随时准备,要网罗世间一切事物而待其变”。这就是说,一个新闻工作者,随时随地都应该注意材料的收集和整理,并时刻准备着把有用的材料都派上用场,做到材尽其用,各得其所。时间的推延,只能使记忆有所淡化,但仍有蛛丝马迹可寻。就我来说,几十年来,顺境、逆境都经历过,但眼、耳、手、脑从来也没有闲置过。风华正茂时,有朋友戏称我是“稿癖”,有写稿子的瘾。我则辩以“没有报道的热情,怎能成为出色的记者?没有创作欲望,还算什么作家?”的确是这样,我几天不写稿,就手痒,心动。对于已经取得的有用之材,总是想方设法把它们用上,不让它们向隅。
我出国访问,并没有规定采访写稿任务,但我以为,作为记者,出行就有“记”的任务。我每次外出,必备“四件宝”:钢笔、相机、采访本、收音机。其间,采访、观察、眼看、口问、耳听、手记,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千方百计收集各种材料。我在收集材料时,绝不搞功利主义,反复细致了解情况,尽其量收集整理,不厌其烦,不厌其详。我笃信笔记总比记忆可靠,再好的脑子不如白纸上落下黑字更能持久。笔记恰恰还能唤回失去的记忆,并使人浮想联翩。所以,我每次出访归来,都是把携带的几个采访本记录得满满的。这次,在时过境迁之后,我面对采访本上的白纸黑字,极力搜索枯肠,多方找寻素材和照片,陆续加以整理,经过三年多时间,居然写出了112篇海外建筑风情的文章来,连同二百多幅照片,现在得以集纳成册出版,这是此前所不敢想象的。
人们公认,名建筑物融科学技术与文化艺术于一体,是“不朽的乐章”、“凝固的诗篇”、“永恒的画面”。它们能绵延至今并广为人们称道,绝非偶然。人们在驻足景仰、流连忘返之际,可能会问:是谁为“乐章”谱曲,为“诗篇”填词,为“画面”着色?
要回答这些问题,是很不容易的,因为自己毕竟学识有限,掌握的材料也有限,搞清许多情况尚需时日,而马上就要成篇,困难自然多多。怎么办?我的体会是边学习,边写作,边探索。
在写作过程中,我越来越感觉到,对海外的名建筑物和城市建设情况作点介绍还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我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史,若干古代建筑物精美绝伦,叹为观止。但是我们不能只是关起门来自我欣赏,自我陶醉,更不能盲目地排斥他人,夜郎自大。外面的世界也是很美丽的。我访问的国家并不多,但所看到的许多古老和现代的建筑物或美轮美奂,或高耸入云,或造型奇特,不能不令人发出赞叹之声。就以古代文明而言,虽然中华文明光耀全球,古罗马文化确也曾惠及世界。我在意大利采访时就了解到,罗马人对建筑工程的重大贡献,是发明了一种被称为“黏浆”烠aementum牭耐蛴貌牧,这是一种用火山灰岩、石灰和水拌成的石浆,再加上碎石或碎砖,用之于建筑业,非常坚固,又增添色彩。这就是世界上第一种足以支撑大跨度建筑的混凝土。罗马人发明了混凝土,从此大拱门、大圆顶、大拱顶就都能独立,而无需像古希腊建筑那样靠许多柱子来支撑了,从而成为世界建筑史上划时代的创举。
美国作家T·R·里德撰写的题为《罗马帝国文明遗泽影响至今》的文章说:“最近我参观了古罗马的两幢宏伟的圆顶建筑:一个是哈德良皇帝公元118年到128年间最后建成的罗马的万神庙,另一个是公元六世纪建在伊斯坦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我抬头仰望高达五十米的巨大圆顶,只见毫无瑕疵,宛如室内天空……”
事实说明,海外的许多著名建筑同中国建筑比较起来,是各有千秋的,它们并不落后,有的甚至更精美、更漂亮。外国的许多建筑物,不论在设计构思上,或是在建造施工上,还有在装潢装饰上,都有其独特创造之处,足以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中国是具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中国的地面建筑文物古迹应该是极其丰富的,然而据专家们介绍,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建筑是汉代的建筑,在此之前的建筑物,地面上几乎没有了,只有地下遗存,有待开掘。汉代建筑留下了的只有一个山东的石祠,还有就是为数不多的“阙”煿糯王宫祠庙门前两边的建筑物牎9外又如何呢?罗马的万神庙、斗兽场相当于我国汉代的建筑,在经历了两千多年的风风雨雨之后,前者完好地保存下来,后者虽有残缺,仍可窥见其全貌。这两座海外建筑无论从规模上还是从建筑的精美上,都是中国遗留的石祠和“阙”无法与之相比的。在中国,明朝原有的成片民居已难觅其踪影了,现在保存下来的所谓明清民居实际上多是清代建筑或仿古建筑;而在欧洲,许多城市的大片街区都是文艺复兴时代的遗物,在时间上它相当于我国的明朝。
有人认为,欧洲的建筑属砖石结构,故能保持长久,中国古建筑多为木结构,其“寿命”难免要短些。但日本的建筑是学中国的,也是木结构,他们为什么能长久保护得很好呢?
我国的一些城市在进行大规模建设时,往往缺乏整体的科学的规划,建筑物排列显得杂乱无章。许多楼群既不美观,又无个性。这种现象不仅在大城市有,中小城市更为普遍。而海外有些国家很早就注意到这一点,并解决了这个问题。还以罗马为例,T·R·里德写道:“城市规划艺术是他们留下的又一宝贵遗产。罗马的城市均经精心布局,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如棋盘,公园、庙宇、市政府大楼等犹如棋子。罗马帝国的城镇,不论离下一个城市有多近,也不论离罗马首府有多远,都有权建立全套基础设施:一座城墙,一幢地方政务委员会的议事厅,一个中心喷泉,以及为膜拜罗马诸神和当地神灵所建的各种庙宇。罗马城市中处处可见美丽喷泉。不过美观尚属次要,罗马人知道,将水喷到街道石面上蒸发会有降温作用。每一个城镇都有公共浴池,由地下水管道供应干净的水。每一个城镇还有公园、公共图书馆和大广场……”
罗马帝国的城市建设遗产,很值得我们参考。人家在公元前和公元初做到的事,为什么我们在二十世纪还不能很好地做到?
正是出于上述考虑,我才越写越有劲,是一种无形的力量。促使我努力把这方面的一星半点材料逐一丰富起来并整理成篇,在报上发表,公诸同好。虽然它们难免肤浅、零碎,但我希望它能为我国建设大业提供一个线索、一点参考、一丝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