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发元
这是个让别人听来羡慕的职业,表面看起来有车坐、有饭吃、有宾馆住、有“无冕之王”的桂冠。腿长手长,哪个行业都可以涉猎,热热闹闹,红红火火,风光,潇洒且快活。
有饭吃,“食有鱼”,但多是“吃请”。开业啦、庆典啦、剪彩啦、会议啦,拿个红包,领点纪念品,有道是“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请吃”,目的无非是让你给他宣传。不过记者神通有限,也是个小媳妇,管束严,婆婆多,你绞尽脑汁弄的“豆腐块”,能不能见报还很难说。只要领导说不行,你别强调说“是事实”,事实也不能报道。“宣传有纪律”,一句话足以让你无言以对。
记者也不是都受人欢迎,当年新疆克拉玛依发生“12·8”特大火灾,当地的官员指示“防火、防盗、防记者”。重庆的垮桥事件,五六十人成为冤鬼,他们还要“管住记者的笔,群众的嘴,不许乱说”。砸记者相机、摄像机的事时有发生,记者因批评报道丢饭碗、冤案缠身者也大有人在。
有车坐,多是别人接你采访的车。据我所知,西安的记者很少有私家车。即以北京论,记者的私车,就没有演艺明星、体育明星、导演以及穴头们的车多,更不要说各种各样的私营工商企业家了。社会发展到今天,“出无车”,不能算是太风光。
这是个最好报喜、切忌报忧的活儿。说了谁家的好,见你眉开眼笑;要是批评了某人,恨不得杀了你去。批评了“小不点”也还好说,要是摸到了老虎屁股上,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有些记者在老百姓面前,牛皮哄哄,在强权和金钱面前,他倒算个屁。但有时候也不能说好,仅举一例可证。据1999年4月14日《扬子晚报》报道原大庆市长受贿案称,1997年这位市长晋京归来,丢失了一个内有数万元人民币和美元的钱包,这只钱包恰好在哈尔滨机场被捡到,机场很快物归原主。哈尔滨一家新闻单位为表彰社会新风,报道了此事,后来有关方面转述市长的意见:“怎么能发这样的报道呢?”多亏大庆的市长管不了哈尔滨的报纸,要是顶头上司,脑子里可要给你画一笔了。
新闻是“易碎品”,写得再多再好,终是明日黄花。和作家比起来,记者的作品难得结集传世。记者是个浮躁的职业,要到处采访,容易蜻蜓点水。和专家学者比起来,记者是个万金油。现在媒体多元,电视记者最为吃香。主持会议的,开会前老是问“电视台的来了没有”,要是说“没来”,必然是“快派车去接”或“稍等一下”;要是报社的没来,必然是“打个电话催一下”;要是电台的没来,必然是“不等了,咱开会”。
前不久,“中国记者肇庆行”,当地的人太热情,把记者当作官员接待。所到之处,警车开道,横幅大标语欢迎,弄得记者都不自在。其实七十二行,记者居其一,不过是个普通的职业,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这大半生,饱经沧桑,有过不少职业。务农,做工,在乡、县、地级单位当干部,在高校执教鞭,在报社做编辑和记者。自信洞明世事,有些发言权。各种职业,均有优劣。农民苦,苦不堪言,可是吃的新粮,睡觉也香,很少得那些富贵病。工人累,累断筋骨,但“不坐人家的小卧车,可不操那份心”。当官的,投资少,见效快,可是等级森严,弄得不好,有时也会有危险。教师永远是个穷职业,可是仍然受学生尊敬。记者这一行,年轻时干干可以,四十岁以后,不妨可逐渐淡出。当然未免有些颓唐。
既给记者设了“节”,且在节后也来讲点甘苦,讲点真话,权作迟到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