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晓
在班上我最讨厌他,自以为是情圣,一副宝哥哥的样子,其实不过是贾瑞。他似乎对每个女生都好(除了我),扫除时,义务帮忙;上课又总与女生腻在一起,一副不长进的样子,看了真叫人生气,又叫人替他妈妈伤心。
他脸皮虽厚,感觉倒还敏锐,他大约也察觉我对他的敌视,偶尔也会回击。一来二去,我们便成了吵架的最佳拍档。
我和他上课都去得晚,都坐最后一排,更便于我们进行斗争。
有次我起晚了,一路狂奔至教室,发如飞篷,这家伙果然来取笑我:“头发那么乱,蛮有个性,男生会喜欢。”我恼羞成怒,脱口而出:“那你就不是男生了。”他笑道:“我是男生中的男生。”噫,真是自古无耻第一,素来皮厚无双。
下课后,他摸摸下巴说:“糟了,早上没刮胡子。”我做出无比惊讶的样子:“胡子?原来你也有胡子?”他恼极,怒视我,我得意之极,扬长而去。
那天我心情不好,上课见他睡觉,厉声斥责:“要睡回去睡。”他惊醒,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喃喃道:“更年期。”被我听到,追骂他“老年痴呆症”。课越上越闷,枯燥至极,我想忍无可忍,不必再忍,课间拎着包溜出教室,迎面碰上老师端杯茶走出休息室,我羞得不敢抬头,逃回教室,垂头丧气坐在那里,他却偷笑不已,哈,他终于报了一箭之仇。
系里扫舞盲,我是万盲之盲,盲中之王。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坐在长椅上,看舞池里挤着一坨一坨人,我忽然想临阵脱逃。没想到我的头号克星走了过来,作出彬彬君子样请我跳舞,我暗暗咬牙,这不是让我出丑吗?但旁边我的室友居然推我上去,这群敌我不分的女人。我只好随他去了。音乐响起,他很权威地说:“不用怕,跳舞很简单,像走路一样。”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话刚才有无数人对我说过。对我而言,跳舞的确像走路,像瘸子走路一样难。乐声柔曼,我只觉他的手很热,很宽厚,并且出了好多汗。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宽到可以再插进一个人,但他踩我的脚倒“难舍难分”,我说他太笨太钝,他很委屈地说:“你也是啊,老踩我。”我目露凶光,正欲开口,这时乐声停了,我落荒而逃。
晚上回了寝室,室友纷纷追问我:“怎样?怎样?”我装傻:“什么怎样?”她们起哄:“他呀!你不喜欢他吗?”我简直要吐血:“不要侮辱我的智慧好不好?用脚指头想想也不可能。”“那你为什么老是在我们面前提他?”我呆了呆,对啊,我为什么老提他。寝室众姐妹继续逼供:“他有什么不好?”我哼一声:他有什么好?“他长得丑?”我想了想:眼睛不小个子不矮,凭良心讲不丑。“他很讨厌?”“也不是很讨厌啦,其实挺有趣。”“那他有什么不好?”我想了想说:“他太花。”她们都笑,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大学里男女交往很正常,他那个人又很热心,照顾一下女生是很应该的嘛。我心想也是,再想想上次我跟他吵架时很多人围观像看戏一样,我决定不跟他吵架了。
此后相处倒也融洽,两人谈谈笑笑逍遥度日。我渐渐发现了他很多的优点还有更多的缺点。我们的关系出现历史性转折是有一天他唱了我最喜欢的那首歌《偷偷爱你》,虽然不大动听,但我却深深感动,有种知音的感觉,毕竟梁朝伟唱的歌很少,喜欢他的歌的人也不多。他趁热打铁,邀我去看梁朝伟的片子。在电影院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他抱怨我只看电影不看他,我打量他一下,冷冷地说:“你比梁朝伟帅吗?”他顿时哑口无言。过了半晌他说:“我可以陪你看电影,他行吗?”
班上开始传起了我和他的绯闻。我一再否认,最后索性在寝室宣布:讲一千遍我不爱他!下课后他叫我去玩,我拒绝,并抱怨:“你听别人怎么说?”他惊讶:“别人怎么说,你以为你是王菲还是成龙?”我啼笑皆非,大力瞪他,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我们照旧出去玩,一起看电影,我想我可千万不要喜欢上他,以免晚节不保,英名扫地。
二月十四日过了,我是可耻的,因为他们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没有玫瑰。
四月一日来了,我提高了挚惕,去年的今天我被耍得很惨。这天是星期五,我得防止别人骗我。他忽然对我说:“我有点喜欢你。”我一惊,接着温柔地说:“我也是。”他脸红了,愣了愣说:“我说真的。”我说:“我也是真的才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哼,我才不会上他的当呢。本人曾任话剧社金牌编剧呢。
回寝室后我忽然想起他说话的样子,他的目光,他的脸红了,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在骗我?他为什么这样讲?我的心底又希望怎样?临睡前我还在想这个问题,他是不是在骗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没有失眠,只是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电话铃响,我去接,是他的声音,“我真的说的是真的。”我沉默了不知多久,对着电话讲:“你怎么知道是我接电话?”他马上答:“我希望是你,我一定要告诉你!”这一刻我似乎有了心动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完蛋了!
后来我问他喜欢我哪一点,他居然引用赵树理文中的话:“因为你思想好爱劳动。”我真想吐血。他反问我:“你呢?”我微笑道:“因为你会脸红。”
闲来聊天我抱怨现在的人都不会写情书,他答应给我一份大大的情书,我满心欢喜拆开信封,打开一看,偌大一张白纸上用毛笔写了两个字“情书”,我瞪着这个偷工减料偷梁换柱的家伙,他居然还敢戏弄我:“我发现你看我的眼光变了呢,以前是敌视,现在是仰视。”我咬牙切齿说:“是吗?我发现你看我的眼光也变了,以前是暗恋,现在是爱恋。”说了这话,我们不禁相视大笑。
寝室里的姐妹密切关注我与他的最新动向纷纷打听我们进展如何。我偏不告诉她们,叫她们猜个半夜睡不着觉。这群人哪,比狗仔队还狗仔队。
我笑吟吟地说:“我就不说。我要说他连我的手都没牵过,你们会说我希望他拉我的手。我说他牵过我的手你们就会猜我们何时会接吻,嘿,我才不上当。”她们气极了,要动用清朝十大酷刑对付我。我还是不招。老三旧事重提:“你不是说过:讲一千遍你不爱他吗?”我天真无邪地说:“是啊,可这是第一千零一遍了嘛!”
(吴语摘自《青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