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果
爱情是蛋,一碰即碎。每一次破碎对她们又都是一次提升。在这里,爱情的“蛋”是如何破碎的呢?轻轻走近她们,便会听到富有生命节律的响声……
一、巴黎归来的艺术女人
她五官姣好,身材丰满,浑身透着艺术气质。她让我感到,做一个艺术女人不容易,爱一个艺术女人更不容易。
法国是艺术女人的国度,它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更适合艺术艺人。十年前刚到巴黎时,就有种融于其中的感觉,从小吸收的艺术营养一大半都和法国有关,街道、博物馆、大师故居,包括人,一切都那么熟悉。尤其在卢浮宫,面对大师的原作时我和R都激动不已,我们都觉得这辈子没法再画画了,再努力也不可能逾越那个高度,这也是导致R最终离开法国的一个原因。R除了汉语拼音一点外语都不会,上了火车才开始学法语。到巴黎后发现突击的法语根本不管用,索性丢掉语言,忙于卖画养家糊口。别看他一张画能卖几百法朗,有的还卖到几千,但语文不通没法进入巴黎社会。平时都是我给他当翻译,去了一阵子,总是陪着他和商人谈卖画的事,时间长了觉得闷得慌,老想一个人单独行动。有次没跟他打招呼就去了阿尔瞻仰凡高故居,那地方太好了,尤其是太阳,就像欧文·斯通在《渴望生活》里写的,一个螺旋形的、柠檬黄液体的火球,飞过碧蓝的天空在空气中塞满了眩目的光亮,我真愿意死在那儿了!R以为我遭了绑架,到处找我,一个星期后我平安归来,他大发脾气,说我太自私了,全然不替他着想。我还沉浸在阿尔的感觉中,他这么一吵特别破坏心情,一下子情绪坏透了。
这样一次次积累,终于爆发了战争,起因是我把一个法国男孩带回了家。这个男孩子比我小十岁,因为长得高大,看上去很成熟,是我在拉丁区认识的一位汉学家,他听说R学法语很困难,就自告奋勇,要来家里教R。R还没有弄清人家的来意就把脸挂下来,也许是第一次婚姻把他的心胸搞没了,也许到了巴黎后真的有种心理障碍,总之他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护得我很下不来台。这位汉学家倒没有怎么样,和我聊了一会就走了。他走后,R说想回国,要我和他一起走,我不愿意,两个人吵起来,我哭了。本以为到了艺术之乡,一切会很好,这是我们多少年的梦想啊,我有的时候觉得这个梦想在童年时就有了。可我没能说服R,他也没说服我,他一个人回国了。第二年他提出分手,我就回去办了手续。
他走后的这些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我原先学的是工艺美术,到巴黎后想改学电影导演,我一直特迷法国电影,特别是现代影片。后来学服装设计完全是出于很实际的考虑,一学也就学出来了,很快站住了脚。现在我在巴黎有一个服装公司,专门生产中国民族女装,以旗袍为主,是适应法国女人体型设计的,在巴黎蛮受欢迎。有次总统夫人来欣赏我的服装表演,还当场订购了好几套呢。
别看我说得这么轻松,我的心却伤痕累累。一个艺术女人只身在海外,一切都可以想象。多少想回国,还是坚持下来了,因为回去不是我的性格,而且我珍重自己的感情,我喜欢巴黎,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巴黎。当然,法国人是很世故的,以貌取人的传统一直从巴尔扎克那里延续到现在,这种歧视不仅针对你的外表、举止、谈吐,甚至你的发音,总之你的风雅程度必须符合他们的风范。当然不是所有场合都需要为别人存人,每天晚上我就属于我自己,在这个时候我可以完全放松,完完整整地做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
这些年常常想起R,我不喜欢他的弱点,为了他的弱点我又怀念他。
二、比纸墙更脆的
她这样说:“曾经觉得爱情像纸墙,现在你说爱情是蛋,真有意思,这比纸墙更贴切。”她十分年轻,而且漂亮,与她对话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她内心的敏感——
我上大三时,爱上了一个人。我从没谈过恋爱,爱上了,就认定今生今世就是他。
我们毕业后都分在北京,人有的时候不能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就会乐极生悲。我们在一起从来没有过那事,即使热恋中也没有,有那天一天,在我自己的小房子里,他和我在一起,我们忽然有了那个冲动,那是发生在我们都到单位报到之后,太高兴的缘故吧,觉得一切太好了,也就水到渠成。
我们都脱去了衣服,睡在床上,我很害羞地等着他。他忽然半开玩笑地说:“让我看看你的处女膜!”我想看就看呗,就让他看了。就在他低头检查我的处女膜时,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事情很快做完了,我想,这就是初夜吗?如果不是,那么初夜还能比这更好吗?他毫无感觉地对我说:“你是好的,我的宝贝。”然后和我商量结婚的事。我把他推开来了。
我们依然来往着,他一次次提出去我的小屋,我都找借口推掉了。他还是毫无感觉,这时我怀疑自己本来是否就爱他,对这样一个麻木的人,我居然爱了那么久,我究竟是爱他什么呢?渐渐他有了点感觉,老是问我:“我哪儿得罪你了?”他越问我越心烦。我们的婚事就那么拖着,慢慢地我连见他的激情好象也没有了,恋爱变成了电话上的交往。他在电话里似乎感觉好一些,因为他的声音很好听,他在电话里一次次重温那天的感觉,全是他自己的感觉,全然不问问我的感觉。有一天他问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我,我终于说了实话,我说我并不想结婚,他很震惊,说:“都有过那事了!”有过那事就要嫁给他吗?我不这么看。
为了让自己认识得更清楚些,我申请出差去了外地,那是一个海滨城市。
办完事,在海滨逗留几天,回去时给他带了块珊瑚石。那完全是因为我自己喜欢珊瑚石,当然也是因为他还在我心中。回去后,给他去了电话,他大声问我到哪去了,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了。我莫名其妙的,虽然是恋人,难道一定要随时报告自己的行踪吗?
我告诉他是临时走的,并且说给他带了礼物,他高兴起来,要到我的小屋去取,我不肯,要他到一个咖啡屋去。我们在那见了面,看着他远远地走来,仪表堂堂的,我忽然想,有一次感觉是不是太微不中道了,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爱着你,并且你们已经快要结婚,一些不好的感觉算什么呢?我高兴起来,举手向他“嘿”了一声,他跑起来了,几步就到了跟前。那到我请他喝了咖啡,我感觉我们又像从前一样好了,我想起了结婚的事,考虑在某个恰当的时刻将话题引向那里。
他喝着咖啡,有点心不在焉。我笑着对他说:“想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他抬起头,很坦然也很勇敢地望着我,说了下面的话。
“我考虑了很多,特别是你这次突然出走,使我的考虑又成熟了些。自从那天以后,我一直在考虑我们的关系。我承认我的线条很粗,与你差别很大,我们本来是可以互补的。可是这些天我想到一个问题,两性的差异真的可以互补吗?是否可以分开一阵子,好让大家都想想,作为我来说,也好培养一点纤细的感觉,来适应你。我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又伤着你,我有时真的不明白怎么会伤着你,我们相爱了那么久,可是又离得那么远,我们之间的问题可不是那天以后的事了。你说呢?……”
我的手在发抖,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有一个本来离我很近的人忽然对我说:我要离你远去了。我也许可以争取一下,可是我什么也不说,我能说什么呢,我不知道这怪谁,真的不知道,这怪谁呢,谁也不怪吧。我看着他说完后站起来付了两份咖啡的钱往外走,我愣了很久,忽然捂着脸哭起来。哭了很久,有一个人走过来轻轻摸摸我的手说:“你没事吧。”我抬起头,是他,曾经的这个人,他没有走远,还回来安慰我破碎的心。我看了他一眼,轻轻甩开他的手,抓起我的包就跑出去了。
宽阔的长安街车来车往,我看见很多人在过街,白色的斑马线上,他们小心翼翼的,生怕压着线,交警在他们的身旁提出棍子,威风凛凛的。我走过去,走过了斑马线。
三、云梯上,湖水边
女硕士、女博士是否真像某些刊物上写的那样“因为没有男士问津而异常苦闷、彷惶”?简是极有才气的女博士,也有很多追求者,但她内心的声音是怎样的呢?
我从小到大一直在读书。硕士一毕业就留校任教,带薪读博士。周围全是“关心”我的人,全不对头,我心目中的伴侣标准早就定型了,那就是导师的形象。导师早占领了我的头脑,其他人想要占领进来是很困难的。能在自己喜欢的校园里守着自己喜欢的导师干自己喜欢的事,真的太好了,我觉得我真运气。
去年出国去了一趟,在国外一天也呆不住,老想往回跑,这点和导师一样。跟一位导师跟久了,把他的精神气全学来了,甚至他的血脉也给了我,只身在国外,这种精神和血脉的影响尤其明显,它让你时时刻刻想着祖国,想着学校,想着导师。当然我是我自己的,我不受别人太多影响,我不是说大话。在国外也遇到过白马王子,当然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外国人特有意思,往往前一天晚上才认识,第二天一早就把情书寄到你手上。也许是我自己就学英文的缘故吧,读老外的英文写的情书找不到感觉,相反有位华裔用中文抄的宋词倒让我有些感动。不过感动过了也就算了,我的心还是在中国。
和导师在一个教研室,常常很长时间才碰上一回,但是我们常通电话,那是多么有意思的对话啊,全是英文,感觉像对莎翁名剧的台词,比与老外交谈有意思得多了。导理由说话很干脆,和他永远也不会有大段大段对白,我是多么喜欢大段段的对白,在我的梦想里,人生的伴侣就该有大段大段的对白,说不完的话,可导师不是人生伴侣,所以我不能跟他彻日长谈。
去年夏天,人家又给介绍了一个朋友,在一起对你崇拜极了,搞得你想放下架子也没法放。那哪是谈恋爱啊,简直是把我供着,他们根本就不知怎么跟我们这样的女孩子打交道,整一个大傻瓜。没说的,拉倒了。后来又遇到一个,感觉倒还不错,在一起总让我想到导师。我以为这下有依靠了,可是没几天又来了问题,他要出去读博士,想让我陪读。我没兴趣,不过我还是认真考虑了他的意见。他是爱我的,我也是蛮喜欢他的,就让我放弃职业离开导师远远地跟着他到国外去吧。在那里,在远离导师的地方,我也许会活得更坦然一些,爱情会在婚姻里慢慢滋长。就在我快要做出决定的时候,这位男朋友突然犯了个错误,在一桩小事上显出了很实用的本质。我这个人很讨厌实用的味道,我一下子警惕起来了,开始打退尝鼓了。我不想拿自己的青春去赌爱情。
他很遗憾地走了,走的那天,我没送他,不想增添别离的忧伤。我在校园里不停地走,从东园走到西园,又从西园走到东园,校园里有座绿色的湖,湖水清澈见底,岸边堆着很多泥沙,我在湖边久久地站着,真想化作泥沙,化作鱼,沉入水底随风飘散。这时看见了导师,他是忽然出现的,匆匆在环湖路上走着,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让我想起刚刚走掉的他。导师发现了我,笑起来了,大声地问:“你怎么在这儿?”我忍不住哭起来,声嘶力竭的,导师慌了,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扑在导师的怀里,像扑在父亲的怀里。导师把我扶正了,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也不肯说,就那么尽情地哭着,然后擦干眼泪跟导师回了教研室。
一切又正常了,我又教书,读书,写作。在这里,守着我的事业,守着自己的内心,守着书,守着梦,守着我喜欢的导师。我愿意一生一世也不离开校园,即使有再好的爱情也不离开。我就嫁在校园里,做一条鱼,做一粒沙。
有一天,我和导师一道参加一个活动,我把女友也带去了。我把导师介绍给了女友,导师和我的女友热烈交谈起来,就在那一刻,我对导师的敬仰突然发生了崩塌,我退到了一边,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走掉了。
现在在我的心上,有一种东西就是回不来了。当然,我还得面对导师,因为他时时都在向我微笑。我不能不接受他的微笑,我是在他的微笑中成长起来的,我们都是的。
采访后记:由于篇幅有限,不能将更多的知识女性请进文中,好在已经有几位向我们讲述了她们的故事,从中可以看到她们敏感的心灵。一位女性的爱情是否易碎,的确看她心上的敏感程度如何,有许多感觉只属于某类女性。她们在破碎的爱情故事里成长,获得有益的养料,那愉快的日子必将先降临于她们,而那逝去了的,都会变成美好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