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的选择

崔立东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如果还有机会让我选择，

我还会再回山西，

回到与你们共同的岁月……

在新千年的第一天，当双鸭山市地税局干部陈书勤收到了70张不同寻常的贺卡时，她怎么也不能控制住自己难以言状的感情，泪水簌簌而下。

这是山西省静乐县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步行几十里寄出的。“陈老师，我天天想你!”“陈老师，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去看你!”……看着这些饱含真情的贺卡，陈书勤的心里既有喜悦与欣慰，又有酸楚和牵挂。

我要去山西

在你年轻的时候，拿一年的时间，把自己的才智奉献给最需要帮助的人和地方，去帮那里的农民学农业科技、帮他们医治疾病。哪怕是把城市的文明和新思想带去，那个贫困的地方就有可能因为你的到来而改变了、脱贫了……

读了《人民日报》上的这段话，陈书勤失眠了。“我要去山西，为了那里的孩子们!”

陈书勤今年35岁，家庭幸福美满，爱人和她同在一个单位工作。在单位她是女同志中惟一一名正科级干部。要去扶贫支教，亲朋好友对此看法不一。有人说，黑龙江省饶河县和抚远县的五个孩子你不是资助得很好吗?非要舍下爱人和孩子去山西吗?

所有的人最后都没能阻止她，所有的人最终都支持了她。

艰难的日子

1998年9月2日，陈书勤踏上了这块曾经令她向往的土地。

静乐县是全国贫困县中最贫困的三十个县之一。陈书勤被分配到静乐县辛村乡学校教49班语文课。

辛村乡政府所在地有200多人口，农民年人均收入不到400元，许多孩子因贫困而失学。这里有电线但没有人用电，乡亲们认为还是点煤油灯比较划算。这是一个有地不打粮，有山不披绿，有井不出水，不通火车，也不通电话的地方。

学校的条件很艰苦。桌凳是家长们用毛驴从大山深处驮来的，大小不一，说不定啥时还会“哗啦”一声散架，夏天大个苍蝇、蚊子横飞，但却不能打。因为窗户是纸糊的，一打就破；冬天，窑洞里结一层冰，生两个炉子还冻得拿不出手写字，孩子们的手脚都有冻疮。

缺水也是这里的大问题。到了冬天，陈书勤和孩子们一周只洗一次脸。

有爱的日子

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陈书勤和她的学生们是快乐的。学校旁边是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在有月光和星星的夜晚，她领着孩子们到河滩上唱歌、跳舞。

陈书勤教的学生基础特别差，大多数学生连拼音都不认识。起初。连她说的普通话他们都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她也听不懂，有的学生连回答问题的勇气都没有。一时间，教学困难重重。

我的嘴起了泡。教不好学生，我非常难过。我想尽各种方法与他们沟通。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开始喜欢我了，或许是我的这张娃娃脸、活泼的性格和能歌善舞的缘故吧。方言我也能听懂一些了，沟通变得容易了。家乡富有爱心的朋友寄来许多课外读物，我分给学生们阅读。课余时间，喜欢朗读的我便读给他们听。读到感人处，他们也跟着我一起流泪。备课时，叫不准的字、词、句我绝不含糊，一定要查个明白，我觉得教学生其乐无穷。

我被称为“最爱上课的小陈老师”。每天除了批作业外，我一周批一次作文，有的作文错字、白字连篇，方言处处都是，批改作文几乎耗尽了我的耐力。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下来，全班的语文平均成绩名列全县乡级中学前列，并且总分第一名、第二名的学生都在我教的班里。听到这一消息时，我流泪了。

陈书勤经常到县城去给孩子们买东西。走在街上，小城里的人都认识她。有一次，一位老大爷对她说：“孩子，我知道你的家乡发大水了，但你也不能上这儿来躲呀!这里比你们那儿还穷。”

这句话把陈书勤弄得哭笑不得。她笑着告诉老大爷：“我不是逃荒的。”

心心相通

1999年9月6日，陈书勤扶贫期满回到家乡。而那与孩子们共同度过的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将永远珍藏在她的记忆深处。提起这些孩子，她总是擦不完止不住的泪水。

班里有个叫宋建军的学生，很懂事。他经常帮我打耗子、打水。有两天他没来上课，我去他家找他时，才知道他家很困难，欠学校100元钱学费。我替他还上了学费，还给他买了衣服、字典，回双鸭山之前我又给了他100元钱，作为他今年的学费。他妈妈手有残疾，求人给我做了一副鞋垫。在那里送鞋垫是最好的礼物。

还有个叫王力军的男生，学习成绩不好，我总批评他。有一次，我无意中提到了南瓜。没过两天，他从十几里外的大山深处给我抱来一个足有二十斤重的大南瓜。吃南瓜时，我实在忍不住泪水。王力军见我哭了，小心翼翼地问我：“老师，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事?我会好好学习的，你别哭了!”现在我到市场上买菜时，一见到南瓜我的鼻子就酸，眼圈就有些发红……

班里有个叫吕转花的女孩，作文写得最好，她突然不念了，我给她钱求她她也不来。发动全班女生去找她也不肯，我感到很悲哀。后来我给她捎去很多书。她给我捎来一封信：“我不念了，就是念，你明年也走了，你是我一生中最好的老师……”

一个老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不能上学，那是何等的悲哀!

陈书勤是眼含泪水断断续续讲完这些故事的。她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帮助孩子们，帮助孩子的家长，帮助那贫困的小山村。

一年时间她在70多名孩子身上花了4000多元钱。买球、买棋、买药、照相。在那个特殊的集体里，陈书勤与同学们的关系就像一位慈爱的妈妈领着一群孩子。

全班每个同学的家她都走访到了，方圆百里的大山深处遍布了她的足迹。每到一家她都会带些礼物——每家给10袋方便面；10根蜡烛；如果在学生家里吃饭，就给20袋方便面，20根蜡烛。离开山西时，陈书勤又给每个孩子20元钱。她说：“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女孩子也该买些卫生纸了。”

回到家后，她又给孩子们邮去50双袜子、50副手套、30把木梳(给女生的)、500元钱，又分别给每个同学写了一封信。

你别走

1999年9月2日，第三批青年志愿者扶贫期限已满，我即将启程返回。在给孩子们上最后一堂课时，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仍旧像往常那样高高兴兴地讲课。可是孩子们沉默了，他们已经知道了我要走的消息。他们静静地围在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请求我再教他们一首新歌。临行前，我为孩子们进行了一次大采购，并给交不起学费的几名学生留下了钱，还给班级留下了买药品的钱。学校里流行一首歌《你别走》，这是学生唱给离别的志愿者的：“你别走，你别走，别把我的好梦带走，既然不知何日相逢，就干脆把那月亮牢牢拴在窗口……”这怕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歌了。

9月6日那天，天灰蒙蒙的，欲下雨的样子。这一年的山西静乐一直都没有下过雨。孩子们给我唱起了《你别走》，我的泪水不住地流。接我们的车来了，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我和孩子们哭成了一片。这时，天空大雨倾盆，大雨和着孩子们的哭声，我们抱成一团。我被推上了车，而孩子们仍然在雨中扒着模糊的车窗，想拉我的手。几个女孩子已在雨中抖成一团。我打开车门，冲入雨中，又和孩子们抱在一起……

有的同学送给我两个烀熟的土豆，有的给我半穗熟苞米，失学在家的吕转花亲手给我绣了一副“鸳鸯戏水”的鞋垫，现在我一看到这临别礼物眼泪就忍不住淌下来。这些东西我想一直保存下去……

我哭够了，一生的眼泪都留在了山西静乐的大山深处。

遥远的牵挂

陈书勤早已做好了2000年的打算。1月初，她已寄出500元，3月份她将再去看他们，再送2000元钱，她的70名学生就都能读到初中毕业了。

陈书勤在给同学们的信中写道：再一次谢谢你们给我的爱，这是我此生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无论时空怎样流转，无论世事怎样变迁，我都无悔山西一年。你们的笑容也都将是我今生永远的企盼。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还有机会让我选择，我还会再回山西，回到与你们共有的岁月，再陪你们走过雨、走过风，走进窑洞，走进一片薄冰的课堂；再看看那蓝蓝的天、黄黄的土……

(孙洪摘自2000年1月14日《新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