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释妖刀平民本色

2000-06-14 03:20谢锐
棋艺 2000年15期
关键词:棋手

谢锐

马晓春为人就像他的棋风一样,更多的是给人一种谜一般的感觉。

无论是报纸还是最自由的网络,对马晓春的评价向来莫衷一是,而且人们对他的爱恶竟是如此分明,这不仅仅在棋手中少见,就是在社会名流中也是不多见的。

从本质上讲,马晓春是极不愿与媒体打更多的交道的。在这一点上,甚至可以说,他还没有那种名流的意识。即使与他熟知的记者将他的奇闻逸事公诸于众,他也表示出相当的不高兴。他曾有一次化名上网用“刀把五”的棋形将一名为“刀把五”的大龙杀死,这本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别的棋手如果遇到这种事,兴许早就当作笑料告之于人了,但当一家报纸将此事登载出来后,马晓春竟对此事表示出相当的不满。他说,他不愿意别人知道他也上网下棋。但与此相对的,老聂最近公开地说,他一天也离不开网络,网上下棋就像吸毒一样吸引着他。

相比而言,马晓春的平民化色彩要浓厚得多。尽管他大多数时候显得如此高高在上,让不熟知他的记者们无所适从。不错,他对记者说的颇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好了。”要不干脆就不搭理。也因此,马晓春在记者们当中有不少令他们生怨生恨的口实。像前年的所谓“南京事件”,尽管到现在绝大多数媒体还不知真相,但这丝毫不影响媒体们的大肆炒作。而近来则又出现了诸如“马晓春也是车祸事件的受害者”之类令人忍俊不禁的报道。

马晓春的名人光环并不能掩住其平民化本色。在棋界,像他这样的名人有一大堆的朋友早已是司空见惯,但他的大多数朋友却并不是那种附庸名人的朋友,他最好的几位朋友依然是他已交往多年的老相识,也可谓患难之交了。尽管马晓春如果不是名人,他结交的朋友永远不会有那么多,但这无损他与挚友相交的平民化倾向。

马晓春有一位浙江老友,因钢筋穿过手腕需动手术,第一次手术失败,当他前往上海进行第二次手术时,马晓春对他说,你干脆到北京做手术好了,就住在我家里,由我来照料你。这些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时自然而然,朋友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那位朋友说,马晓(春)心善又特细腻,他做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闲暇之余马晓春经常和朋友们去酒吧喝酒,偶尔以掷一种骰子游戏助酒兴,输了的必须喝酒。有一位体质不好不能沾酒,但时常和马晓春一起上酒吧的朋友玩此游戏时竟神奇般地一杯酒都未喝上。对此他其实心知肚明,每次马晓春都让他坐在其下手位,以其聪明,硬是使那位朋友“包赢不输”。但他又不会将此诀窍说出来,也许这是他作为名人的一种矜持,抑或是他不喜张扬的个性使然。

自许燕出国,回国次数愈来愈少后,不少朋友预感到了马晓春第一次婚姻的危机。当时有人问,为什么马晓春同意许燕出国呢?了解马氏为人的朋友说,马晓春的心肠极软,只要许燕坚持要出国读博,马晓春就不会不同意。在以后盛传马晓春提出要离婚时,他的挚友说,即使马晓春离婚,也绝不会是他先提出,他不愿在感情上欠人的。后来事实也证明了这一切。除去马晓春的身份和地位,他的思维和处事方式和名人很难相连。从今年起,他开始为体坛周报每周五版撰写一篇棋评。第一次他将稿子写在白纸上,登在版面上时不只千字,随即有读者打电话来说他的棋评字数太少,与想象中的精彩度有不少出入。此话转到马晓春那里后,他立即说,实在不好意思,第一次写,他掌握不了字数,以后他就在方格信纸上写,就知道怎么控制字数了。从第二期专栏起,马晓春果然如小学生般的用方格信纸写稿,而且没一次少于1300字,有时候因版面需要,还得砍去一些。不仅如此,一到周一或周二,马晓春就向报社打电话商量讲解的棋局,这个习惯即使他身在日本或韩国下棋都不曾改变。而且对于评解的那一盘棋,马晓春想得非常周到,如评三番棋中的第一局,他会考虑到后两盘棋的结果。倘若首局中国棋手落败,他就会说,这第一局不能评,如果后两局中国棋手获胜了,那这评棋味道就很怪。类似这样细腻的考虑时常会碰到。

至今马晓春的专栏已开设了近半年时间,中间仅仅一期他在下春兰杯决赛而中断,但他自己请陈祖德院长来写这一篇棋评。除此之外,他即使当天输了重要比赛,对稿子他却一点不含糊。像农心杯、富士通杯、应氏杯,他都是在输棋后不久即着手撰写棋评的。而且将稿件传过来后,还要接着打电话询问是否清楚。可以说,在体坛周报众多的特约作者中,马晓春绝对算得上最负责最认真的极少数之一。尽管他的名声很大,地位很高。

作为一名从小即与棋打交道的棋手,马晓春身上的确有不少引发争议之处。比如媒体说得很多的他不用功这一点,马晓春自己都记不清是否说过“一天只看半小时棋”的话,但如今这句话已成为媒体公认的指责马晓春不用功的佐证。其实这是一句令整个棋界都难置可否的话题。当有记者和媒体一样对芮乃伟津津乐道起她的用功时,她却说,如果她一天呆在棋院里10个小时,但真正看见棋的只有半小时,那10小时又有什么意义?的确,打基础阶段每天10小时也许还有用,但到了顶尖境界,还拿时间来衡量就显得特别外行了。李昌镐一天有八小时以上在钻研围棋几乎已是人所皆知,但李昌镐自己出来说,他一天花在棋上的时间其实也不超过三到四个小时。

马晓春小时候就有过将围棋书藏在小人书下偷着用功的经历。如今尽管他打谱不用棋盘,一张棋谱他看过一遍后却能清楚地记得和演变某一处变化,但要说每天究竟花多少时间却实在无聊。当他在准备棋评和对王立诚的春兰杯决赛前夕时,他花在棋上的时间肯定不止半个小时。比如数学家高斯,涉猎之广,成就之高,在数学领域,至今几无出其右者。其天赋超人,但也下很多苦功夫,有些定理的求证其实也经过了大量计算。然而,他不愿别人知道他也下笨功夫,就如狐狸般把遗迹轻轻扫除。如果要说的话,这也算是马晓春等未能彻底“脱俗”,依然保持着一点平民特征的“虚荣”吧。

在棋界,很多人将马晓春比作是日本的藤泽秀行,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其实不尽然。和因嗜赌而倾家荡产、对棋院不满而与棋院分道扬镳的藤泽先生相比,马晓春的一些想法和做法要普通得多。因工作关系笔者对马晓春曾作过多次专访,采访之时,一时兴起,马晓春也说过不少偏激的话,但事后他往往会打电话来叮嘱:这些话易引起误会,就不要登载出来了;那些话可能说得过了点,也就不要发表了。那个时候,他非但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马仙”,而倒像是一个谨小慎微、精打细算的浙东商人。因而,当马晓春常说自己是个棋界的“老油条”时,一方面的确是他崇尚个性自由的真实体现,但另一方面却是十足的调侃。因为,即使是在思想和处事方式都比较新潮的棋手当中,马晓春的“出格”之事实在屈指可数。去年他声称不参加第一届围棋联赛算是“出头”的大事了,那是因他对浙江围棋队有不少说法。但当老牌劲旅浙江队因找不到赞助而将与首届围棋联赛无缘时,马晓春说,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而找不到赞助,他愿意代表浙江队参加联赛。-----他的心肠其实真的很软。

马晓春的很多看似意气之举的作为曾掀起了不少的波澜,如退出三星杯世界围棋大赛,不出席春兰杯闭幕式。无疑,这些举动带有明显的“马氏印迹”,俨然非马氏而不能为。每谈及此,一个惯于惊世骇俗、不拘一格的名流形象跃然面前。但事实也许恰恰相反。因三星杯在第三届决赛时曾随意改变赛制,最近连续两届将后阶段比赛安排在距离汉城四十分钟车程、位于一座山中的三星公司研究院里进行。那里军营似规律的生活方式完全不习惯的韩国饮食,马晓春为此叫苦不迭,他提出过意见,但无人搭理,于是他以退出第四届三星杯赛这种决然方式表达他的意见,他当时说只休息一届,留了一点后路。可今年他决定还是不参加三星杯赛,他解释说:“我退出比赛对他们没一点影响,第四届比赛一点都不作改变,那我还参加干什么?”

不参加第二届春兰杯赛闭幕式使马晓春在舆论上简直是“千夫所指”,有人为此指责中国棋手普遍“缺德”。由此上升到“德”的高度不知是不是太过,但这两年饱尝半目负痛苦的马晓春在再次遭受半目败的打击后一时无勇气面对现实似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在这么多的半目负中,规定黑贴6目半时他执黑,规定黑贴5目半时他执白,人为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半目惜败,在马晓春之前还没有一个高手遭受过如此打击。马晓春本以“不死鸟”著称,他经历过对小林光一的八连败,对李昌镐的十连败和六连败,但他都挺了过来,棋依然下得那么清新卓然。因而有人将他比喻为三国时打不垮的司马懿。如果没“德”,能否做到这一点呢?

春兰杯决赛后不久,马晓春赶回家乡嵊州主持由家乡赞助的第七届中国围棋棋王赛半决赛,他不仅亲往杭州迎接参赛棋手,还少有地登台为半决赛作大盘讲解。期间眉飞色舞,妙语连珠,显然他已从春兰杯半目惜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事实上,在春兰杯闭幕后的第二天,当记者打电话给他时,他已明确地说,他做错了,不管他当时有多少理由,但他还是错了。心细的他甚至考虑到再参加第三届春兰杯赛是否合适,因为主办单位大概已不会欢迎他了。不仅是一位不会矫饰的性情中人,而且还能设身处地虑及方方面面,马晓春即便是名流,但其平民化的色彩也的确够浓厚的了。

马晓春的每一次“惊人之举”均被闹得满城风雨,这其中无不与媒体的推波助澜有关,记者们的“枪口”老盯着马晓春也是眼见的事实。对此马晓春也不愿作更多的解释,他只有一次不无怨言地说:“很多记者问话实在没水平,不是问些‘怎样理解围棋这样含糊不清的问题,就是问些‘你第一次拿世界冠军是什么时候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还有的在人家吃饭、休息时间里也搞什么采访。”遇到这种情况时,即使像常昊这样的后辈棋手也颇能得体地应付下来,但马晓春却管不了那么多,什么名流风范、公众形象全不顾及,他要么起身便走,要么就此避而不谈。如此这般,如同常人般率性而为的马晓春哪还会有什么口碑?

长期生活在胜负世界里,运气在很多时候左右着胜负,就是像马晓春这样浸淫胜负多年的超一流棋手对胜负依然存在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围棋是如此的深奥莫测,高手间的差距又是如此的细微,几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因而,就是天下第一的李昌镐,在对每一个超一流棋手时,也难说他有什么自信。在这种不可测的神奇胜负中,棋手对一些小处存在着迷信般的理解其实并不足为怪。比如半目胜负,加藤正夫九段就曾说过:“1目半胜负是实力,半目胜负则完全是运气。”更何况如今的几项世界大赛规则还不统一。作为七次世界比赛亚军获得者,其中经历了四次半目败的马晓春比别人更为相信运气的存在确也无可厚非。马晓春迷信在棋界出了名,赛前不能送书,输多必胜、胜多必输的“平衡论”广为人知。其实说起来,棋手鲜有不迷信的,就是公认的心态平和者如俞斌、王立诚也概莫能外。和“无冕之王”荷兰队在1974年世界杯和2000年欧洲杯中的被淘汰一样,虽占尽优势,无奈得势不得胜,点球数罚不中,这不是运气又是什么呢?只不过马晓春不愿掩饰自己,弄得几乎成了棋手中的“迷信大家”。这从侧面也再次证实,马晓春除了在棋上鲜有人能及之外,在其他方面,他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平民形象,甚至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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