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欣
我的确一直都在写都市,确切地说是寻找一种感觉,因为只有找准了感觉才能搭上都市的脉搏。首先,我不认为着重的落笔点应该是摩天高楼、繁华街道、时尚娱乐场所,以及具体到个人的夏奈尔时装和法拉利跑车。这些东西都是都市文学的零配件,并不是核心部分,在我看来,核心部分应该是全新的观念,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观念陈旧,再华丽的外衣之下,小说本身仍是都市里的乡村小说,因为它的意识是农业经济式的。譬如我新近的中篇小说《浮世缘》,男女主人公都不是古爱情主义者,他们各自为了自己的前途,分别走上了极其功利的道路。然而,即便是在金钱至上、物欲横流的当下社会,这种牺牲爱情的做法也没有成全他们,他们的梦想都在现实面前碰得粉碎,最终他们发现,真正能照亮生命的,还是人最本真的情感之光。
这便是一部有时代印记的作品,其中的都市人也不再是“你耕田我织布”的田园式的爱情模式,他们经历了残酷的物质化的血腥洗礼,从中体会人生真谛。如果没有全新的角度诠释这个故事,那么再多的外部繁华,也不能让它成为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都市小说。
其次我要说都市文学的另一个我认为不可或缺的元素,那就是一种独有的情绪。都市小说的情绪我觉得非常重要,它是自由同时又是内敛的,它敏感但不大惊小怪,同时有着抹不去的孤独体验和淡淡忧伤。这种情绪的把握是在叙事和字里行间中的渗透。它决不是娇情和无病呻吟的,更不是自恋狂性质的。那样的话,它会冲淡都市文学应该具备的那种大气,而显出深宫怨妇式的空洞、苍白。
我的另一部中篇小说《缠绵之旅》便是一部情绪之作。女主人公因为各种原因未嫁,内心深处本来就是失衡的,而她又在努力地保持自己的生活品位,便人为地跟现实拉开距离。然而,在一次怀旧的演出中,她邂逅了年轻时在学校的大她两届的“偶像”,尽管岁月的风霜使得他们都不再年轻浪漫,但他们还是双双坠入情网。故事写到这里本身是可以圆满的,但是,这场爱情还是在残酷的现实世界面前成为无痕春梦。男主人公为了重返政坛,选择了一个对他有利但决不可能有结果的女人,因为他知道,单纯的爱是没法维系太久的。这个故事并不复杂,但它始终包裹一股浓重的怀旧温情之中。女主人公也始终在一种独有的情绪中憧憬,希冀,破灭,伤感。
自始至终,女主人公都没有办法和条件大放悲声,毫无顾忌地宣泄出心头的愤慨和郁闷,这种无奈恰恰保留住了那种与繁华外表相对立的情绪,那就是外部世界无论多么热闹和多彩,都市人内心的那种孤独是没有办法彻底消除的。
我在对都市生活的开掘中,更注重那些看似不经意的东西,其实,能承受住生命中难以承受住的轻,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我在写中篇小说《拯救》时,塑造了一个尽职尽责的文物工作者。以她个人的愿望,无非是要做一个正直、诚实、对得起国家遗留下来的文物的好人。这原是再简单不过的愿望,但她要在困境中做到这些也是有着诸多的内心冲突。最终她因为负责任,而牺牲掉了宝贵的生命。我新近刚刚完成的长篇小说《沉星档案》,写了一个女主持人死后,有四个曾经是她生活中重要的人物单独去凭吊她,她与他们之间的联系也都是生命流程中的一个个看似平凡的环节,从而构成了她短暂的悲剧人生。
然而,作为都市人的内心感受,在我看来,在人生的某些关口,与农民的某种感受是一样的。我从来都不认为都市文学就一定属于时尚、流行,而农村题材的作品就一定厚重、深刻。在人心、人性方面,彼此都是承受,尽管承受有轻重之分,但内心的压力和痛苦是一样的。
都市的重要特征之一是多元,这使得都市文学的阅读变得不可能成为惟一,那么都市文学的使命就更加任重道远。
〔责任编辑杨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