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门一脚

东源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和朋友张泉才明白，热爱足球的我们还真从中体会到足球对商业活动的影响。换句话说，我们没能从逐渐发育成熟的足球市场上分一杯羹，却因迷恋足球和足球明星获益匪浅，个中滋味妙不可言。

大家一定还记得八十年代蜚声世界足坛的西德国家足球队球星鲁梅尼格吧。成名前，鲁梅尼格虽然不断练习各种角度的射门，可在比赛中总收获不大。为此，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并向教练道出临门一脚功夫差的苦恼，出乎意料的是教练丝毫没有担心他的能力，指责他训练的不足，而是给他出了一招，让他以后留意路上行走时遇见的每个姑娘的面孔并尽量记住她们的特征。果然，一段时间后，鲁梅尼格球技大长，或百步穿杨或倒挂金钩或过关斩将摧城拔寨，踢进了不少好球，令与之对阵的守门员胆战心惊。此事一时传为足坛佳话。

1998年夏季，像炎热的天气使我烦躁一样，我实在厌倦了那种搬来倒去的代理商生活，非常想搞实业，一种不需投入太大的实业。把这个想法和朋友张泉一讲，他也非常赞同。在我们观注的涂料、办公桌椅、纯净水、塑料袋等几个生产项目中，经过反复考虑和筛选，我们认为塑料袋生产大有可为。由于塑料袋轻便、经济，可装蔬菜、肉食、物品、服装等，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市场前景好。想想吧，在乌鲁木齐这个百多万人口的新疆首府城市和其周边辐射地区，居民和商家每天需要消费大量的塑料袋。按30％的保守估计，光乌市每天使用量就达30万个以上，加上周边地区、边境贸易等需求，每天需求量不低于50万个。而乌市生产厂家只有三家，规模都不大，除七星塑料袋厂是两条生产线外，其他厂家只有一条，按一条生产线正常日产45万个塑料袋计算，显然市场还存在巨大的需求空间。

接下来的调查更是让我们欣喜不已。不仅设备投资不高，而且原料十分充足，主要原料聚乙烯在当地石化厂就可买到，厂家为了降低成本，还大量使用塑料薄膜、酸奶瓶子等回收料。产品毛利50％左右。鉴于塑料袋使用过程中造成的白色污染问题，我们还特地请教了设计和环保方面的专家，回答是国家没有限制和禁止塑料袋生产方面的规定。

好事一桩接一桩。当我们准备进入实质性筹建阶段时，我们又得到一个消息，位于市郊的七星塑料袋厂准备迁址。此地方由于离我们的家距离较近，所以正在寻找合适厂址的我们比较在意这个消息。同时，为了了解一下未来同行的生产经营状况，我们决定参观和拜访一下这家工厂，相机而定。

厂长不在，接待我们的是身材不高，戴眼镜的吴副厂长，他主管生产。听明白我们的来意，他并没有那种同行对同行的保守心理和嫉妒感，而是热情地介绍了市场的前景和厂子因扩大生产将建新厂房进新设备的情况，还领我们参观了生产车间、工人宿舍、库房。生产车间不大，只有四名工人在生产着，有一套设备还闲置着，见我们注意到这点，他解释道，这套设备正在检修云云。

张泉正在兴头上，也几乎把我们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们没有买过别人厂子的经验，但感觉到既然是干，有时盘一个厂子可能会比新建一个更合适，只是需对其中的债权债务特别注意。快出车间门口时热情的吴副厂长还提醒我们若见了厂长，不要把他说的扩厂转让的事在厂长面前说。当时没怎么想，我就答应下来。到办公室刚坐下一会儿，厂长从外面办事回来了，他姓高，但个子不高，不胖不瘦，看上去很干练。吴副厂长上前简单的把我们的情况介绍了一下，高厂长客气地和我们应酬着，这时，张泉突然问道，高厂长，你们厂何时搬迁。顿时，高厂长脸色变得阴沉下来，冷冷地说，这个厂子我们不卖。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副厂长，他那热情的面孔也变得不自在起来。也许刚才设备的噪音和分神的缘故，张泉刚才没有听到吴副厂长的提醒，我赶紧打了个圆场：“张泉你别听外面的风言风雨，这个厂子办得这么好，有人胡说吧。”总算大家都不太难堪。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恳和友好，也为了更多地了解一下该厂的内部问题，晚上，我和张泉打传呼约出了为人热情的吴副厂长。出人意料的是，赴约的还有吴副厂带来的管经营的王副厂长。四人刚好一桌子，边吃边谈，有酒助兴，再加之早上给吴副厂长解了围，他很有感谢的含意，不觉话也多了。他道出原委，这厂子是他们三人合股建的，生产经营不错，扩大生产和搬迁新厂址也是真事，外面有好几个人得知后，都想买下这个厂子，可高厂长想将此厂转让给他的一个亲戚。他们不愿意，他也不能全部作主。谈到高兴处，王副厂长说，你们要争，如果你们干，我可把客户让给你们，并给我们渲染俄罗斯客户开着大卡车排队提货的情景。我总觉得王厂长的话和他飘忽不定的目光一样有点玄，不过，在酒精的作用下，透过手中的烟雾，我仿佛看到吹塑机吹出的不是塑料袋，而是一个个踢向我们的白色的足球，不，是一张张钞票……

想想我们那些国脚们临门一脚之臭，我总是愤愤然想到鲁梅尼格一球定乾坤的雄姿，也就会想起他的教练。这位聪明的教练竟然通过生活中一件不经意的事，启发和培养出鲁梅尼格迅速判断队友们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给自己传出的足球的速度、力量、角度和旋转方向的能力。足球不是死的，除了射点球，它在球场上始终是运动着的，需要因球施踢。这样终于使鲁梅尼格的射门成功率大为提高。对于商人而言，这绝对是有借鉴意义的。

有时，飘忽的商机如街上的姑娘一样多，商人每天都面临着考验。能否迅速判断出其可行性并把握机会，商人们遇到的是和鲁梅尼格一样的问题。正确了，赢来鲜花和掌声，名利双收；失误了，招致批评和谩骂，鸡飞蛋打，甚至背上一辈子的耻辱。可见，一个决策背后实则包含丰富的内涵。尤其是像我和张泉这样的小商人，底子薄，商业的根底和经验也浅，更需加倍小心，一旦失误，很难翻身。

此后，我由于生意上的事暂时脱不开身，一时没顾上跟吴副厂长和王副厂长联系，倒是王副厂长不断与我联系。我起初有点不介意，想着赶快把手中的生意处理掉再联系和接手塑料袋厂，但在听到他们又催促我和张泉在当年10月1日之前必须做出决定，否则就要转让别人的话时，联想到最近电视报刊对塑料袋污染报道的增多，以及国家鼓励使用可降解塑料的传闻，不知怎么就犹豫起来。这时张泉已把与我合股的9万元准备好了，约我再去看看，我也不知来了哪股劲，对他说，张泉，这件事我们做不成。为什么，他问。好像为了吓退他，我肯定地说，这是一场骗局。

望着他满是迷惑的表情，我像成了长于推理的破案专家，尽管我心理上还有许多自己也说不清的因素，还是把其中的蹊跷对张泉说了：首先，他们三个厂领导是合股的，并且说法不一，就可以说明该厂家在产权方面存在问题，甚至可能是三人分工设局诱人购买。特别是由我们主动买变成了他们主动卖以后；其次，不管我们参观那天设备是否检修，职工宿舍没几个员工住和库房有不少存货的状况，至少让我感到该厂销售状况一般，而该厂又要迁址扩大生产规模和王副厂长把有些销售渠道让给我们二者之间是矛盾；第三，王副厂长的目光有点神秘，让人心里不太踏实。或者说，我们市场调查工作做得不细，忽略了来自内地厂家的竞争，事实上市场情况并非我们设想的和他们说得那样好；另外，目前环保方面的要求也越来越严了，从长远看，不利于该类厂家的存在和发展。

瞬间做出的这种判断连我都感到吃惊，当你在是与否之间必须做出选择时，平时的积累和观察就成了肯定和否定的理由。看着张泉由迷惑到佩服的表情变化，我还真不知自己说的是否正确。说不定是我们失去了一次合作发财的机会，但直觉和经验告诉我这样做可能是对的。至少不干，我们没有损失什么，甚至还多积累了点企业并购方面的实际经验。

既然这项实业没做成，那就还是做繁琐的计算机耗材代理商吧。前不久，我和张泉一时兴起，同时也为了验证我们这临门一脚是否踢准，我们决定到七星塑料袋厂去看看。那掩映在树林后面的厂门紧锁着，锁头有些生锈，乌鲁木齐的雨和雪还真挺多。我寻思着，把头凑向门缝，里面人去楼空破败不堪，地上还散落着颜色不同的脏旧的塑料袋，看来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转眼看了看张泉惊愕的表情，我竟有些像被人崇拜的明星的感觉，当然是我特别崇拜的足球明星鲁梅尼格了。不过，我还是从心里感谢那位使鲁梅尼格创造出辉煌成绩的教练。但愿今后自己也能由此启发不断练就一身把握商机创造财富的好功夫。

今年8月，我得到确切消息：乌鲁木齐市各级环保、工商、市容环卫部门将在全市公共场所和市场范围内查禁销售使用超薄塑料袋。我暗自庆幸，这临门一脚踢正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