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贤街 宗采菊
我见到的盛锡珊先生比这幅照片上的他年轻而有活力。超过了春节前我去中国美术馆参观他的四百多幅和一幅长卷的老北京民俗风情题材的绘画展时的想象。展览尽管过去一个月,但许许多多已经在北京消失了的景观:老牌楼、老城墙、古桥旧河、老北京店铺的门脸,停着洋车的土路……与现今北京的天壤之别形成的“老北京情结”在心里挥之不去,于是登门求访。我刚提到“特色”两个字他就激动了。
“特色是灵魂,无论是一个城市还是其它事物,特色没有了,这个事物就完蛋了。古今中外的好东西只有三点:一是本民族的,二是那个时代的,三是它自己的。比如《红楼梦》是中华民族的,是乾隆时代的,是曹雪芹自己的。齐白石老先生的国画,在几千件几万件作品中,‘噔噔地往出蹦。没撤。这就是伟大,特色就是伟大。”
盛锡珊先生就是在对伟大的老北京的怀念中开始用画笔重现的,“实际上我是在给老北京画遗像”。
盛锡珊曾是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舞美,画了几十年的布景,那时工作需要,如排一个老北京的戏就需要一些老北京的东西,他开始搜集一些老北京的资料;“五十年代北京的‘老买卖都还有呢”。但是他搜集来的资料,在“文革”中全被当作“四旧”而一扫而光。但是这非但没有打击了他,反而更激起了他描绘老北京旧事物的冲动,在他退休后的1993年,他开始了再现老北京的创作。
“什么是‘老北京?是北京当时的自然环境、人文景观、老北京人,老北京人的人际关系、经济生活、风俗习惯,是自然和人营造出的一种氛围、一种文化现象。”盛锡珊对“老北京”的认识和理解是在他的画笔下愈来愈加深的。因此他愈画愈有劲,6年多来已经画了500多幅,访问他的下午他展开上午还在绢上创作又一幅长卷给我看,“我会不断画下去的!”
盛锡珊笔下洋洋大观的景物,再现的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的老北就。为什么要画这个年代的“老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常务副馆长舒乙先生,在已经出版的盛锡珊《老北京市井风情画》的前言中写到:“三十年代的北京,是熟透了的北京,宛如一只深秋的黄金色的柿子,皮儿都透明了,瓤也稀软了,甜得冰激凌,微风一吹,差不多就要自动从树枝上掉下来。这个时候的北京,是集大成的北京,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该留下来的都在这儿沉积着,最为厚实、最为有味儿……”
今年75岁的盛锡珊说:“把画笔定格于上个百年的二、三十年代,一是我熟悉这段生活,二是尚有一些深知北京、可为识证的长者健在,三是抗日战争前的北京民族底蕴更具特色。
“我13岁时日本人来了,北京就变了。洋车全变成了三轮车,‘老买卖随着经济衰落渐渐消失了。”
“解放初期、‘文革……许多真文物被破坏了,而去化钱修假文物。”
在北京西北城出生长大的盛锡珊,从留在记忆中最熟悉的德胜门水关桥——德胜桥——银锭桥——三座桥——东不压桥——北海大桥——金鳌玉桥一步一步走出来,走近丢失了的北京的城墙、城楼、牌坊、古塔、庙会,老铺店门脸儿,走近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手工业者,卖艺者、苦力们……舒乙说:“盛锡珊简直像是在用脚作画,他走在又古老又年轻的大城市里,每走一步都勾起他的回忆,非常细碎,却非常逼真……他的画法细腻而不呆板,写实而不匠气,相当美,相当有气韵,一幅是一幅,讲究构图,讲究布局,变着法儿地出新……”
在盛锡珊的眼里,所谓胡同,是老北京人民的北京,故宫、颐和园、天坛、北京是帝王的北京,护国寺、隆福寺、白塔寺、红螺寺是神鬼的北京……
“整个老北京是有个性的。”盛锡珊说。
在与盛锡珊先生交谈的一个多小时里,他的脸上不时露出一般老人脸上难得见到的恬美的笑容,是因为他不枉心血,留住了“历史的美丽”。
舒乙称盛锡珊的画:
它再现了一座伟大的历史名城,
它留住了一页已经翻过去的历史,
它烘托了一个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
它是血脉相承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