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辞不相送
来加拿大后的第一次外交活动是上老板家做客,本来语言不通,就吃了一桌别扭,没想到临走又喝了碗闭门羹——我双脚刚逾越门槛,后面就尾随着咔嗒的关门声,虽然没有夹住我的“尾巴”,却把我的一颗赤子之心夹得稀巴烂,因为我觉得这比被拒之门外更具有侮辱性和轻蔑性。
后来,导致峰回路转的原因,居然是我在同事家屡屡被夹!倒不是久而久之把心夹麻木了,而是发现所有客人都受夹。特别是看到作东的即使送他们的父母或上司也足不出户,我被夹着的心便悠然舒展开来。不过,无论有朋自何方来,辞行时我仍坚持十八里相送,有一次竟送得一位朋友让我索性去她家玩,我这才想起自家门还敞开着。
权威不能尊
在国内习惯了见长官就起立,到西方还改不了。第一次老板进我办公室,见我突然站起身子,还以为我要出去,便说他过一会再谈。我急忙说不必,不必。而后大概他发现我每次都站,进来后就直接把问候话改成特赦命,“你不必站起!”我开玩笑地说老板站着,我坐着,不平等,他便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就在平起平坐的气氛中讨论学术问题。
我被老板的妥协壮了胆,便一如既往地尊重所有权威。比如开学术会议时,如果我坐在后排,而身旁或身后不幸站了位比我还姗姗来迟的学术权威,我就如坐针毡,非得退位让贤而后方觉心安理得。第一次我把座位拱手送给站在我身后的内科主任,他说了声谢谢,就坐下来。奇怪的是他在会议期间不停地扭回头看我,看得我好不自在。会议结束时他走过来向我道歉道:“我以为你要离开这里,其实你不必让座给我。”事隔数月,我又坐到最后一排了,而一位教授又偏偏倚在我身旁,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让座,她吃惊地问:“你有事要走?”一句话提醒了我上次的窘境,我只好说:“是的。”说罢,恋恋不舍地离开会场,满腹懊恼地问自己,我这抽的是什么风?
还记得第一次写好论文要投递医学杂志,老板未看内容,却要在首页上调兵遣将,费了不少周折。
原来我按十多年前国内的规矩,对所有参与者进行论资排辈,而他们对文章的贡献仅作参考。老板的名字当然写在最前,几个提出修改意见书的长者名字紧随其后,再下来是张三王五二麻子,把自己谦虚地放在最后,老板边笑边重新排队,令我受宠若惊的是居然把我名列前茅,而他屈居末笔,中间则是技术员、实验员等。
老板向我解释道:“你分析的数据,你写的文章,你就是第一作者,当第一作者不光是荣誉,还有责任。”
老人不可敬
自小在尊老爱幼环境中长大,见老人荷重就想尽两肩之劳;见老人走路就想助一臂之力。做完好事后,心里比任何人还快活。谁知如此善行义举为我带来诸多尴尬,甚至被奚落。
我的房东是位年逾70的老太太,她曾经是英国二战期间的战地护士,常给我讲些她对伤员的无私奉献。我们相处很融洽,第一次和她同时上楼梯,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照顾她,她说了声我行,谢谢你。我还以为是客气,就硬把她扶到楼顶,她回报我的却是满脸的无可奈何。不久我又碰到她独自登楼,就忘了前嫌,又去当雷锋,这次她半开玩笑半正经地问我,艾丽丝(她给我起的名字),你觉得我老不中用啦?那时我的英语已修炼得可自卫了,便解释说,这是中国人的习惯,是对长者的尊敬,就像车上让座位一样蔚然成风。满以为她会夸奖我们的文明礼貌,没想到她却说,等我坐到轮椅上时,我绝对求你帮忙,言外之意,我现在是在帮闲。G(解艾玲)
《海外星云》(2000年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