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清
刚出来工作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要装懂。公司的复印机、传真机全是自动式的,新人要驾驭它,往往要毕恭毕敬地请教“老人们”。遇到人家心情好,或许会一五一十手把手地教,遇到工作烦乱,人家三七二十一一通按钮,匆忙中甩出一句“看明白了吧”。偏偏我属于近视边缘,又不肯承认的要强主义者。淑女般地“谢谢”前辈们之后,一看到这些带电物,脑子就晕。那天,又拿着一位前辈交待的“令箭”跑到复印机旁,看见他站在那里,等待“上机”,我心中大喜,可逮着一次偷师的机会,可轮到他了,他偏偏转过脸来,笑笑说:“你先。”我脸如温度计的水银柱,一点点涨红了,喃喃说:“我不会。”
他似乎仔细地看了看我那些还没有尝过粉底滋味的雀斑,和善地说:“我教你。”
从那次开始,我就常听他说“你先”,买饭、打水、上电梯、公司聚餐,他在我身边说这句话的时候越来越多。
一次公司组织骑车上香山,回家的时候,他家明明和我家一个在东,一个在北,他偏说顺路要送我到家门口。一路上我们谈了很多。站在我家楼门前的那棵大树下,我还喋喋不休地坚持讲完我的大志云云,天都黑了,我才住了口,挥挥手让他回家,他忽然柔声说:“你先走,我看着你上楼。”那一瞬间的柔情蜜意,让我在黑暗中涨红了脸,天那么黑,他自然看不见我的“水银柱”又在涨了,但我至今都记得他的眼睛,真亮。
在公司里,我渐渐不再背着“新人”的包袱了,也有资格在别人面前“卖弄”一下了。这时候,忽然知道他要出国的消息,而且这消息很快就由他的告别晚餐来“确认”了。饭桌上,全是一些三分嫉妒,五分羡慕,两分祝愿的酸甜杂拌,我竟没有机会和他单独说点什么。
我不能太晚回家,所以先告辞了,他在一堆酒瓶中抬起脸,坚持要送我到门口,门口的风凉飕飕的,他穿得单薄,直打哆嗦。我推推他说:“快回屋吧。”“不,你先找车,我看着你走。”那样的柔情,那样的蜜意,一霎时排山倒海般压过来,仗着酒意,仗着离情,我不管不顾地对他怨道:“你知不知道,有些话,我一直等着‘你先。”
(李岩摘自《英才》199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