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万里
在广东棋界,人们都喜欢叫杨官为“魔叔”。据说这一称谓源于他的江湖名号——“混世魔王”。虽说这一名头听起来欠雅,但熟悉杨老的人都说,这其中的“魔”字,真正道出了他平生律己律人、一丝不苟的鲜明个性。
我和杨老交往不多,但与他的第一次接触却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那是在1995年春季,刚创刊不久的《羊城体育报》准备在广州农讲所广场搞一次大型征订活动。其中一项内容是请象棋和围棋名手车轮应众。象棋的人选我首先想到的便是本报棋版的特约撰稿人杨官。
为征得他的同意,头天晚上我致电杨老。没想到当我刚把活动的时间、地点和内容讲清楚后,话筒那头传来一句“清楚了”便嗄然而止。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连平常“再见”之类的客套话都没有。杨老如此“有悖常情”,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记得我拿着话筒愣了半天都没转过弯来,还一度疑心自己是不是讲错了话,得罪了杨老。然而细细地检讨了一遍,总共也就那么几句“官话”,焉有出错之理?
第二天下午,就在我们说好的时间,杨老不早也不迟准时来到了征订点。甫一见面,杨老头顶炎日,腋下却夹着一把雨伞的形象,马上令我对他“有悖常情”的个性又有了眼见的认识。据说这是杨老的习惯,出门必带雨伞。由此也反映出他一贯严谨的作风。
车轮应众开始,杨老鲜明的个性再一次使我“大开眼界”。照事先说好的赛规,杨老只摆六盘棋,但当日想和这位弈林泰斗过招的棋迷实在太多,于是有人提出能不能多摆两盘。还没等我上前征询他的意见,杨老便很坚决地拒绝了。当然,这本也无可非议,下多了毕竟要费神,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至今都难以理解。原来按比赛规定,一律是由杨老执红先行,那些上阵挑战的棋迷,本来就是些乌合之众,并非有准备的绿林好手,不少人仅一会儿功夫便让杨老杀得大败。于是阵中有一棋迷恳求,让他拿红棋再下一盘。按常理,杨官乃堂堂的特级大师,而且那个人的棋力他也清楚,不要说让先,让一匹马恐怕也不在话下,但杨老依然不允。当时我记得那位棋迷为此还和杨老争论了起来。他说:“您是鼎鼎大名的特级大师,全国冠军,怎么还会在乎让我一先?”杨老不急不愠,很客气也很耐心地解释道:“这个是规则呀,说好了就不好违反的。”尽管在此之前我已听闻杨老很讲原则,但看着棋迷一脸失望的表情,心里实在难以认同他这几乎是不近人情的原则性。
后来有一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吕钦。吕钦说,杨老就是这样的人,特别地守原则,他给我说了这么一件事。有一次棋队出外比赛,说好下午2点乘车出发。2点刚到,担任主教练的杨老便叫发车,其时还差一名队员未到。有人从车窗里看见,那名队员已在近处,正往这边赶。于是大家建议稍等片刻,等那位迟到者。孰知杨老执意不肯,称时间已过,责任自负,坚持让司机开车。
关于杨老之讲原则,在省棋队中还流传着这样一段“佳话”。有一天下午棋队开会,领队说好5点前结束,但到了5点15分,领队的总结还未讲完。杨老两次提醒均告无效后,便站起身,不客气地说:“对不起,已到了规定锻炼身体的时间,恕我不奉陪。”然后转身招呼蔡福如:“走,我们打乒乓球去。”弄得当时主持会议的领导十分尴尬。
杨官之“魔”,不仅是其精湛棋艺、铁面原则的反映,还体现在他一丝不苟、用心挚爱的敬业态度。半个多世纪以来,杨老矢志不渝,对棋艺执着追求的着魔程度,在棋界有口皆碑。有一个场面,至今我回想起来仍感动不已。那是前年“五羊杯”赛的前一天,与杨老相濡而沫的老伴儿不幸过世。第二天晚上比赛开始,在台后观战拆棋的数位棋人,都以为杨老今届会破例不来参加他们研究的行列了。然而,开赛不久,杨老仿如大病初愈的身子便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在座的所有人,见此无不为之动容,纷纷起身让座。担任比赛裁判长的陈松顺上前紧紧握住杨老的手,两位棋坛元戎默然相对。就在这无言时刻,“魔叔”的形象顿时在我的心中得到了升华……
以杨官如此铁的性格,似乎很难使人相信,他竟会与浪漫的小提琴有缘。然而现实中的杨老,不但十分喜爱小提琴曲,而且还能拉能唱。1980年在澳门举行的亚洲象棋锦标赛,作为中国队领队的杨老,在闭幕式上代表中国队上台表演,一首小提琴独奏曲“一江春水向东流”,赢得了满堂喝彩声。杨老告诉我,现在每天晚上他都坚持拉上一段儿,边拉边唱,自娱自乐。“虽说当年练琴时,有位小提琴老师批评我基本功不够扎实,但我的小提琴独奏‘沂蒙颂,却一直是棋队的保留节目。”提到这里,杨老的语气透出了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