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波
在比利时两次办画展的间歇中,我与女儿、女婿特地去了一趟法国巴黎,专程参观二十世纪最辉煌的艺术大师毕加索遗作。巴黎豪宅区一条小马路上,有一幢白色的别墅,别墅并不大。进门有一块空地,与距离不远熙熙攘攘的大马路相比,这里可谓闹中取静,别有洞天,这就是毕加索纪念馆。纪念馆的房屋内外,都刷成白色或浅灰色,衬托着大师百来件绘画、雕塑以及其它装置艺术品。十几间陈列室设计、布置各异,例如:把大房间地石铺成斜坡,前底后高,让人们在欣赏毕加索大型壁画时不会挡住视线。又如:在地上铺高底台阶,让你站着、坐着甚至躺着,变换角度去欣赏大师的雕塑……这些设计与大师的原作相映成趣,充满着幻想、童心和随意情调。我们在大师遗作边留恋的时间太久,离开时已是傍晚,发现对门有一幢被涂黑了的五层楼房,从屋顶挂下一条条串联着的塑料袋,白白的塑料袋被风鼓起,在黑墙上滚动,很像旧中国农村坟前的招魂幡。听人说,这是一群画家的集居地,我们自然兴趣十足起来。
从底层到五楼有些石阶已经塌秃,木扶梯已经动摇,门窗也都残缺,这是一幢被废弃的旧屋,公务部门早已对它切断各种供应,它无水、无电、无煤气。很难想象,享受着现代繁华的都市人,愿意到这里来生活。然而,它却成了五十多位艺术家的“安乐窝”,从大门边停靠着的轿车推测、其中不乏赶到这儿“上班”来的,他们在这儿画油画、搞雕塑。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许多抽象画杰作。还有几组用生活垃圾、工业垃圾堆成的“装置艺术品”,墙上赫然写着一条法文:“我们与毕加索同在!”
在这群人里,我们发现了一位白发老者,据称他的画龄已有五十余年,他的画用各种对比色的点和线组成,猛然望去,似乎让我感到一个熟悉的环境、停睛细看,这个环境又悄然消失,剩下的只是一些点和线,我明白这位老画家在追求什么了。作为一个走马看花、来自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的异国旅游者,对于他们的心态是不可能真正理解和捉摸到的,无从妄加评说。但我感到他们都像艺术上的苦行僧,有一种情绪需要释放。
在这幢房屋的最高处,我们遇到一位妙龄女郎,她也在涂抹各种颜色,她的画也有人购买,我问她“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她却反问:“艺术需要学的吗?”我知道,我们的对话错位了。我指的是绘画技法;她说的是艺术的意识与兴趣,她原是个芭蕾演员,几个月前脱下舞鞋,拿起调色板,将艺术兴趣从脚尖转移到手指上。这种兴趣在她身上,的确是与生俱来的,西方人将这比技法重视得多。
当我们从积灰的扶梯往下走时,这个部落的大部分成员已经散去,剩下少数人坐在烛光下啃面包、喝啤酒。对面毕加索纪念馆的大门早已关上了。
我寻味着这群人毫无顾忌的口号——我们与毕加索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