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辉
一向忠厚、率真的漫画家丁聪,总是以幽默、讽刺的风格勾画人间万象,可他没有想到,自己稍有不慎,最近却成了一次小小骗局中的喜剧角色。
去年年底某日,一个不速之客敲开了丁聪的家门,自称是江苏书画家亚明的弟子。他拿出一幅两尺见方的《鹦鹉》画(上面署名亚明),说是他受老师之托,给丁聪送来此画。另外,他说,亚明老师最近将搬新居,特请丁聪画一幅大画托他带回。事后分析此事本来就有明显破绽:丁聪与亚明来往并不多,突然让人送来一幅画,上面虽有署名却没有题赠丁聪的字样,岂不是不合常理与常规;丁聪历来以画漫画著称,请他画一幅大画也未免文不对题。
可是,老实的丁聪却没有引起丝毫疑心。他只是推辞自己送不了大画,便拿出自己的画册,签名送给亚明和这个不速之客各一册。但不速之客执意要画,丁聪只好说:“那我写幅字吧。”便在茶几上摆开了架式。
正在此时,丁聪夫人回家来了。她一问详情,便对丁聪说:“你怎么能给亚明写字?人家是书法家,你这不是班门弄斧吗?”丁聪正为题词内容费心思,一听夫人的话,顿开茅塞:“对,就写‘班门弄斧四个字。”然后一挥而就,送客出门。
不速之客显然为仅仅拿到一幅字而颇为失望。第二天一大早,他又打来电话,说:“昨天我给老师打电话了,他说不行,还是得要一幅大画。”放下电话后,又再次敲开了丁聪家门,说是他务必完成任务。丁聪夫妇此时虽未察觉其中破绽,但常常受到索画纠缠的他们,已不愿意再与此人周旋,坚持只能送一幅字。他们硬是把不速之客推出家门,头天留下的礼品,也塞进了他的怀里。过后,不速之客又打来电话索画终被回绝。
事后一天,丁聪参加《讽刺与幽默》座谈会,与华君武同车回家,向华君武谈及此事。华君武感到有些奇怪,便写信给亚明,询问他是否有个弟子来京索画。几日后,亚明来信了,他在信中这样说:“目下,除骗子是真的外,其它也就难说了。其实,我只不过算个手艺将就之人。而如今冒我之名冒我之画者,非只少数聪明人,似乎中有(不能言大有)人在。骗丁聪大师的那位,恐还是初行此道者。何也?他对画界不甚知情(我和丁爷来往非密)。聪师赠我本集子很可能为助那位骗兄一臂之力。”
真相已经大白。可是故事只进行了一半。
固然如亚明所预见,丁聪赠送给亚明的画册,又成了不速之客行骗的资本。只不过是这一次他煞费心机,偏偏自投罗网,骗到了亚明家中。
新年刚过10天,也就在亚明给华君武写信一个星期之后,不速之客来到了苏州的亚明家中。他拿出丁聪送给亚明的画册和书法“班门弄斧”一幅,自称是丁聪的学生,受丁聪老师之命专程送来,并说,丁聪有意求得亚明立轴一幅,由他带回。
真正是自投罗网!
不等不速之客讲完,亚明便戳穿其真相,严词斥责:“你来得正好!公安局的人早已等候你多时,你终于来了!”
此人一听顿时魂飞魄散,放声落泪,央求亚明放他一马。亚明心地善良,本无意将之押送公安局,但要求此人:“擦干泪,写交待,吐内心,说手法,只一次,再不为,写完定笃。”还要求他盖上手印,留下身份证号码。
此人文化程度甚低,一笔字歪歪扭扭,但总算能把话表述完整。原来他是江西某笔厂的工人,从厂长那里得知了画家们的地址。他交待说:“我听笔厂的人说亚老师家大,所以找到丁老师家就说亚老师家大,想要挂一幅丁老师的作品。如果丁老师送给我作品,我就去亚老师家,说自己是丁老师的学生。”当然,他免不了再做一下保证:“亚老师叫我写检查,交待经过,不然就送我去派出所。我今后要好好做人,再也不去说谎话了。”
大度的亚明放走了骗子。然后立即写信将情况通报华君武,并附上了骗子的交待书原件。
喜剧结束了。
但此骗子是否从此洗手不干,不得而知。 (赵兵摘自《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