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亲爱的“大猫”

1999-06-05 06:53姜丽
东西南北 1999年7期
关键词:大猫角马豹子

姜丽

其实我本来是想拍角马的。旱季一开始,成千成万的角马就会穿过赛伦盖蒂大草原,四处寻找绿草。但是这一次,这些像小牛一样的动物没敢越过格鲁梅地河。或许它们发现那儿有鳄鱼在等着自己呢。整整一周的时间,我徒劳地等在我的迷彩帐篷里,浑身不停地出汗。更为难以忍受的是蚊子:我已经被它们咬得一塌糊涂了。无奈,角马就是不来。很快我就受够了。我想起,在来的路上,曾有一只母豹带着五只幼豹闯入了我的镜头。为什么我不去拍一拍这个猫科动物的一家呢?这可是我多年的愿望啊!

不过,此时我还没想到要离开安全的越野车,去和豹子们生活在一起。真的动了这个念头,还是一周以后的事。那时,豹子们已经习惯了从日出到日落一直跟在它们后面的汽车。尽管如此,当我把车门打开一道缝时,豹妈妈还是立刻就摆开了防御的架势,威胁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看来,要想接近这些大猫,还得采取另外的方式。

一天晚上,豹子们又开始在凉爽的晚风中寻找睡觉的地方了。我知道机会来了。我让司机从我们的观察点向前开了一点。车停下时,我就在 向豹子的那一边悄悄下了车,趴到了草丛中。然后,司机就把车开到了一边。以后将要发生什么,就是命运的安排了。尽管司机朋友一再警告我这样做的危险性,我还是相信,谨慎小心的豹子们不会轻易向我进攻的。或许它们一看见我,就会逃走了呢。不管怎样,最重要的就是:它们可以自己决定该如何对待我。我不对它们施加任何压力。

等了好一会儿,豹妈妈终于带着五只两个半月大的小豹子向我这边走来。当豹妈妈走到离我20米远的地方时,它突然发现了正趴在草丛中偷看它的我。它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默默地回敬着我的目光。幸运的是,透过摄远镜头我没发现它有什么不安的迹象。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匍匐着向它们靠拢。这时,几只小豹子也发现了我。它们又好奇,又害怕。但还是一点一点地靠近了我。

突然,它们仿佛被自己的冒失吓坏了似的,在一片呼噜声中向后退了好几米。可是,最终还是求知欲望占了上风。我卧在草丛里,清晰地听到它们喉中发出的咕噜声越来越响了,那声音就像鸽子在叫。为了让它们放心,我便开始模仿它们的声音。一个小时以后,终于有一只小豹子向我靠拢过来。它小心地用爪子碰碰我的鞋。另一只小豹子则把头伸到了相机的遮光罩下。看来,紧张的观望已经过去了,至少小豹子们是这样的。豹妈妈还在50米开外的地方观察着我们的动静,不过那显然是善意的。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我有多快乐。我就像得了一种特别的奖赏似的,心花怒放。谁能想到,我竟能如此地接近自然呢?目瞪口呆的司机也不由得从驾驶室里爬出来,拍下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那种激动与兴奋是任何语言都难以尽述的。那天晚上,我们天黑时才返回营地。尽管国家公园管理委员会给了我随意行动的权利,我们还是要在指定的营地过夜。在那里支起帐篷的除了旅行者以外,还有当地的司机。我的司机把我们的经历告诉了每一个人,但没有一个人相信这是真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又来到了豹子那里。那一家还在睡觉。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匍匐着进了草原。很快,小豹子们都醒了。一见到我,它们就又开始了昨天的游戏。它们用爪子拍我,在我的鞋上咬来咬去。有时候,它们还会从远处飞快地向我跑来,却又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停住,或者干脆扑倒在地,出溜到我的身边。每一次我都会和欢闹的小家伙们一起消失在腾空而起的尘土之中。一天下来,我已是满身脏土,然而心里却是快乐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与我玩耍时,小家伙们已经不再动用自己的利爪子。这意味着它们对我已经不再心存戒备。更让我高兴的是,豹妈妈也终于对我表示了信任。有一次,在我和小豹子游戏的时候,它悄悄地走了。透过摄远镜头我看到,将它诱走的是一群羚羊。豹妈妈突然箭一般地向它们扑去,咬死了其中的一个……当我爬到死去的猎物那里时,小豹子们正在争抢食物,喉中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每一个小家伙都想吃第一口,但毕竟年幼,它们要想从死羚羊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还是要费些气力的。母亲呆在一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孩子们贪婪地享受美餐。直到它们吃够以后,它才去填一填自己的空腹饥肠。

就在小豹子们撕咬猎物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又产生了个念头:如果我也爬到死羚羊那里去,情形将会怎样呢?当我把这一想法告诉司机时,他深表忧虑。可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强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而我也真成功了。当我接触猎物时,只有离我最近的一只小豹子向我呼噜了一声。这是兄弟姐妹间为护食而作出的正常反应。显然,我已经被看做它们中的一员了。

从那一天起,我一共在这个大家庭里生活了四个月。其间,我曾离开过它们几个星期,因为我得回德国取胶卷和素描纸。当我小别归来时,“大猫”们最初有点儿认生。不过,几个小时以后,我们的关系又恢复如初了。它们又坦然地在我面前开始了正常的生活。早晨,它们照例要首先互相清洗整理一番。这就是说,它们要相互舔一舔被夜露打得精湿的毛。它们之所以这样做,或许不仅是为了把毛弄干,而且是为了吸收一些水分,因为此时的草原还是相当干燥的。在旱季,它们惟一的水源便是猎物的血了。

渐渐地,我也参加了这一清晨的净身仪式,尽管我这个人形豹很难整理。它们不遗余力地舔着我手上和脖子上的皮肤。如果我同意的话,它们还为我舔一舔脸。它们舔得很轻柔。只是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家族成员罩着衣服的那部分。我也很卖力地为豹子们搔痒,为它们擦去身上的露水。净身之后就要做游戏了。它们最喜欢的就是相互追逐。由于我跑得最慢,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扮演牺牲者的角色。当我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就立刻动也不动了,就像成年的豹子在悄悄靠近羚羊时一样。直到我掉转目光,它们才会从后面扑到我身上,用爪子打我的腿。等它们成长为强壮的猎手时,它们就会这样追上惊惶奔逃的羚羊,咬住它们的喉咙。现在,它们还只是在我的脖子后面轻轻咬一下。又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它们慢慢开始游戏似的从前面抓我的脖子了。这样的游戏每天都要到日上中央时才会停止,因为那时天已经很热了。

做豹子的游戏伙伴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有时甚至是很痛苦的。当小豹子长到四个月的时候,它们的爪子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此外,它们的游戏也越来越粗野,越来越富有进攻性,下口也越来越重了。有时我的衬衫和裤子就会被它们扯得稀烂,它们的爪子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也越来越深。为了保护手腕和脚腕,我给自己做了两副皮护套。当它们的戏耍过于疯狂时,我还会冲它们发出呼噜声,或者试着模仿它们痛苦的尖叫。这时它们就会暂时对我温柔一些了。

在小豹子和我游戏的时候或者我们刚刚玩完之后,豹妈妈就去捕猎了。在我和这一家子共同度过的那段日子里,豹妈妈的运气一直很好。它总能捉到些什么,大多是羚羊。吃过东西以后,豹子一家就又要互相清洗一番了。炎热的正午一到,它们就在高高的野草中间或者在我们的越野车的阴影里打盹。快到夜晚时,它们就开始寻找一个安全的过夜地点。

一般来说,它们的生活还是无忧无虑的。只是在我离开的那个几个星期里,一只小豹子被杀死了,很可能是狮子干的。在有我陪伴的日子里,几乎没有任何来犯之敌。这一点豹妈妈很快就意识到了。我发现,当我和它的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它会更放心地去狩猎。而且由于我的存在,鬣狗们也不敢来抢它们的猎物了。那些好斗的强盗显然从远处就嗅到了我的气味,小心地和我保持着距离。

12月,我们终于要分离了。此时,小豹子们已将近11个月大,几乎就是成年豹子了。

在此期间,它们已经有过几次独立的狩猎活动,很快也将离开自己的母亲。另外,我也已经筋疲力尽了。每天我都从早到晚地和这些动物在一起,一天下来,行程不下35公里。这的确消耗了我很多气力。此外,我还得爬着走。只有极少数时候,我是大着胆子弯腰垂臂地行走的。当我站直身子,跨上越野车时,豹子们便会向后退去或者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吼声。所有迹象都表明,我们的共同生活应该、而且必须结束了,尽管我对它们那样依依不舍。

最终的告别是在一个雨天。清晨,我又从汽车上下来。不过,这一次我没有趴到草丛中,向豹子们爬过去。我只是站在汽车旁边,默默地看着豹妈妈和它的几个孩子懊恼地走进湿漉漉的草原。最初它们的身影在蒙蒙细雨中还清晰可辨,但很快我就得用望远镜搜寻它们长满斑点的皮毛了。它们那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中。只留下我一个人,孤单单地伫立在冰凉的雨水中。

(晓曲摘自《世界博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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