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敏
一天忽然想到将收到的一笔稿费及样报寄给父母。
一天晚上,接到父亲的电话,告诉我报纸和钱都已经收到,听得出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有些不平静,最后父亲说:“谢谢你!”
军人出身的父亲一贯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平常打电话一般都是妈妈,这回他不但亲自拔来电话而且还在电话里谢谢他的女儿。
说实话,父母虽已双双退休,生活谈不上富裕,可也并不缺少我的那几个钱,重要的是这钱是女儿从首都寄回来的,更重要的是女儿写稿子挣的钱。
这时我才忽然想起,长这么大我这还是第一次往家寄钱,以前只知道在没钱的时候找父母要,在外面累了、苦了、委屈了就回到他们身边,却从没想到过给父母寄钱。
可以想象,拿着这笔钱一路回家的时候,遇有熟人相问,父母一定是满脸的自豪。
这是件多么令他们骄傲的事情。
记得有位著名的作家说过:他开始文学创作的动因就是为了让他母亲为他感到自豪。尽管这位作家的母亲还未看到儿子在文学的路上撞开一条路时,便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这种念头我也曾有过,在很早的时候,当我考大学落榜的时候我就想,要走另一条路让我的父母为我自豪。
可我一直将这个愿望悄悄地埋在心底,即使我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而做出让他们不能理解的事;当我固执而倔强地为自己的目标孤独地拼命拼搏时,我仍未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们。
直到有一天,我作了人母的时候,我方才明白:对于父母来说,只要女儿幸福快乐健康地生活着,便是他们最大的安慰,就像那位作家的母亲,只要她的儿子能够健康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永远默默无闻,她在九泉之下也是安心的。
然而,想在文学上撞出一条路来的愿望仍像磁铁般吸附着我不平静的心。
当我的一些文字渐渐变成铅字,在各种报刊上发表的时候,当我在朋友的闲聊中听着别人对我的文章夸赞的时候,我的那个埋藏在心底的愿望便像涟漪般一层层向外荡漾着,仿佛那个目标就要向我招手了。
暑假的一天,我走进北京最大的图书馆,跟着管理人员一层楼一层楼地转下去,在经过了许许多多道密封的大门之后,我终于走进那个庞大无比的书库。他带着我在遮天蔽日的书架中转来转去,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书脊对我说,这是宋代的,这是元代的,这是清代的,这是近代的……这些都是刚刚出版的书籍和期刊。然后他又说,这些仅仅是中文的一部分,这个图书馆还有各个国家全世界各个语种的图书,有许多像这样大和比这还要大的书库……听着他的介绍,我从无边无际莽莽苍苍的重山峻岭中收回视线,不由得头晕目眩,一种深深的失落和茫然顿时涌上心田。
可以说,这里所有的书和杂志都是极具有保留价值的,是从各个国家各个朝代众多的书籍中筛而又筛地挑选才保留到如今的,那么我还有什么必要再写出几本书来放进去,或连存放的资格都没有?
真的是自己的矫情蒙蔽了自己,还是孤芳自赏?望着这些由各种书籍组成的山脉,这些有幸成为重山峻岭的一本本书籍,这些来到了自己家园也来到了自己坟墓的书籍,让我觉得心中的那个写作的愿望是多么微不足道。
然而这也只是那个瞬间的感受。后来,每当我在茫茫的人群中找不到自己的时候,每当我被思念的情感灼烤得生疼的那一刻,我又再次渴望一张桌子,渴望一支笔,渴望面对一张白纸,倾诉我自己,不是为了永恒,不是为了金钱,也不是为了观众和掌声,只是为了给我年迈的父亲和母亲,再来一次真情邮寄。
责任编辑潘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