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大的女人

［美］兰斯顿·休斯　谭　松

晚上11点时分，夜黑沉沉的，一位身材高大的女人独自沿街走着，她肩上吊挂着一个大钱袋。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男孩，他一把抓住钱袋，猛地一拉。带子断了，男孩用力过猛，一下失去平衡，四脚朝天摔倒在人行道上。大个子女人霍地转身，飞起一脚踢在男孩屁股上，紧接着她一把将男孩拎起。

“把钱袋拾起来!”女人喝道:“你干嘛抢我钱袋!”

“我不是有意的。”

“撒谎!”

这时，几个路人围上来。

“太太，对不起”，男孩细声细气地说。

“你的脸可真脏，你家里没人叫你洗脸?”

“没人。”

“那好，今晚得把它洗一洗。”大个子女人拖着男孩就走，男孩吓得半死。他看上去十四五岁，像一株瘦弱的野柳。

“你跟我儿子一般大，我要调教调教你，至少，要把你的脸洗干净。饿吗?”

“不”，男孩说，“我只想让你松手。”

“等我俩的事了结后我才会松手，那时，你会记住我琼斯太太。”

男孩脸上沁出热汗，他开始挣扎。大个子女人停下来，一把将男孩揪到前面，轻卡住他脖子，继续推他前行。到她家门时，她将他操了进去，然后走进大厅，进入一个备有厨房用具的大房间。她打开灯，任门敞开。“你叫啥名字”她仍旧轻卡着他脖子。

“罗杰。”

“我说罗杰，你到洗脸槽去把脸洗干净。”女人终于松了手，罗杰瞅瞅门，又瞅瞅琼斯太太，然后朝洗脸槽走去。

“水放一会儿就热，这儿是干净毛巾。”

“你要送我进牢房?”男孩俯身在洗脸槽上问。

“这么脏的脸，哪儿都不去。也许你还没吃晚饭，对吧?”

“我家里没其他人，就我一个。”

“那我做点吃的。我想你一定饿了，或者挨过饿，所以企图抢我的钱袋。”

“我想买双蓝色羊皮鞋。”

男孩擦干脸，茫然不知所措。门大开着，他完全可以一个箭步夺门而去，逃得无影无踪。

女人坐在床上，半晌说道:“我也当过小孩，也渴求过我无法得到的东西。”

又是一阵沉默，男孩微微蹙起眉头。

“我也干过一些我不能告诉你的事。人人都有某些共同之处。这样吧，你坐下来，我去弄点吃的。你可以用梳子理一下头发，这样看上去像个人样。”

在屋子另一角的帘子后面，有一个煤气炉和冰箱。琼斯太太起身走到帘子后面，既不拿眼盯着男孩，也不留心搁在床上的钱袋。男孩小心翼翼地坐在房间的另一头，远远地离开钱袋。他估计只要她眼角一瞟就会瞅见他。他并不信任这女人，也不信任他自己。但此刻他不愿引起怀疑。

吃饭时，女人告诉他，她在一家美容院工作，那儿有各色各样的女人。她不断叫男孩多吃点，最后又切给他半块蛋糕。

吃完饭，她起身递给男孩10元钱。“呶，拿去买双蓝羊皮鞋。下次别再来夺我钱袋，也别碰其他任何人的，这样弄来的鞋会炙伤你的脚趾。好啦，我要休息了。”

她带着他穿过大厅，来到前门。“听话，孩子，晚安!”

男孩走下台阶，转回身，想说句感激的话。但一声“谢谢”显得太苍白了，远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情感。他嘴唇动了动，终于没发出声。他抬眼向上望去，那儿，在门边，高高地站立着琼斯太太，一位身材高大的女人。

(陈思之摘自1998年3月6日《重庆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