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辉
前面就是黄州站了。
近20小时的行程,车厢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康师傅”气味,脚臭味,水果味,女人身上浓浓的化妆品味以及厕所里渗出的无名味。
伏在狭小茶桌上的人昏昏欲睡。偶有几位精神饱满者,因为刚吃过“春都”,现在正拿着书本在研读,只是由于精力过于集中以至于良久未见其眨一下眼:两个年青人时不时朝左前方瞟上几眼,但被那双美丽的眼睛发现了,便急忙若无其事地朝窗外看风景……
黄州站到了。
车内走上了几位提着空化肥袋的妇人,身着都很破烂,衣裤只是多种布料的组合体,头发蓬乱,面黄肌瘦。
她们的眼睛迅速掠过整个车厢,见没有乘务员,她们便大胆地走过去,扫视每一张小桌,或猫下腰在每一排座位下搜寻,见到有空的易拉罐或矿泉水瓶,便赶紧塞到化肥袋里,毫不客气。
许多人皱起了眉头。我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们似乎与空调车内整洁的环境格格不入。“小心别让她们偷东西!”邻座的一位胖妇人警觉地提醒大家并急忙把刚才炫耀了一番放在小桌上的金色手表戴在手上。
一个妇人朝我走了过来,她看上去很老了,风霜在她瘦黄的脸上刻了一道道纹沟,布满老茧的双手像未整平的土地,还有那一身着装——所有的这些很难不让你想起祥林嫂。
见她似乎在盯着我,我扭转头,朝窗外望去。
她还站在那,我以为她想拿桌上那个未喝干的“娃哈哈”。
“还没喝完呢!走吧!”“娃哈哈”的主人邻座那位胖妇人皱着眉头说。她那可爱的神情立即赢得了许多认可的目光。
“不,不……”那妇人嘟噜句,便走开了,但我发现她还是又朝我看了几眼。
又熬过了一站,麻城站到了。
京九线上的新站麻城也是一样的喧闹,叫卖声,孩子的哭声,年青人的狂叫声,行人的匆匆脚步声,高音喇叭里的播音混在一起。
突然,有人像是故意碰了我一下,我急忙转过头。
是那个老妇人!她扛着大化肥袋,正微笑地看着我。
我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头。
“怎个,是你的不?”她说话了,带着浓重的鄂东口音,我听懂了。她一只茧手小心地托着一本红色小本子。
“呀!是我的学生证!”我差点没叫出声来,怎么会在她手里?里面还有200多元钱!
“伊在门口见的。”她还是微笑着。那双眼却始终盯着我。
“噢,谢……谢谢。”我似乎没勇气说出这句话。
“你长得真像我家那个小伢子,他也在上学,在北京呢。”她的微笑中带着一种欣慰。“伊以为你就是……”
“上车啦!”听到有人在叫,我急忙钻回车厢。她还站在那,扛着那个鼓鼓的化肥袋,盯着缓缓开动的列车,用一种农村母亲特有的微笑,特有的眼神远望着……
(钱晓飞摘自《杂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