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悟

陈大超

“你们知道江湖上有一句最有意味的名言是什么吗?”

在一次宴席上，一位闯荡过江湖的汉子喝过酒之后这样问大家。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都说“不知道”。都催着他“快说快说”。无论如何，大家都是对名言感兴趣的，更何况还是江湖上的名言。

“低姿态进入。”他顿了顿又加强语气说:“知道吗?低姿态进入。”

这时候我们就一齐“哦”了一声，并且都恍然大悟似地连连点头。真的是有所悟。回来我就把这句话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

过了不久，收到一位迷上气功的作家朋友来信:“你知道练气功的人最讲究什么吗?最讲究高处出手，低处接功——懂吗?低处接功，只有在低处才能接到尽可能多的功!我现在就放下了我所有的架子，尽量抛开原来沾染上的所谓高贵气，力争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

一下子就把我愣在那里。“低处接功，低处接功……”我不由得反复地品味起这句话，并从中吸吮着为人处世的智慧。——自然，我又把“低处接功”记在了那个小本子上。

一年以后，与一位搞了一辈子音乐的老艺人闲谈，谈着谈着他就冒出一段又一次使我恍然大悟的话来:“搞音乐的都知道一句‘软起首的行话，所谓软起首，就是一支歌也好，一段音乐也好，一般都会用低音开头，因为只有用低音开头，后面才有尽可能多的回旋余地，才容易不断地创造出高潮来，并且和听众的欣赏心理相吻合。”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低姿态进入，低处接功，现在他又送给我一个“软起首——低音开头”。

同时我也就想起毛泽东的那句“谦虚使人进步”的名言来。虽然早就成为一代伟人了，但他至死都是与书同居、手不释卷，这不是在古今中外的智者面前，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吗?

“水往低处流”——是智慧之“水”总是往“低处”流的呀!

“人往高处走”——是汲饱了智慧之“水”的人才能走向大境界呀!

唉，谁说是“隔行如隔山”呢?你看这些闯江湖的、练气功的、搞音乐的、乃至成就一番伟业的，最后不都是“走”到一块去悟到一块去了吗?

这样一想，我的心里也就悄然消除了许多阻隔，许多污浊，许多不该有的高傲和轻狂，我的脸上也就不由得绽开来一朵非常美丽的微笑。

(吕丽摘自1996年11月22日《大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