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木化石

〔美〕彼得·阿莱斯勒　小　潘

那个身材瘦小的老人在翻动他的汽车行李厢时的模样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从行李厢里搬出了一件用布包裹着的重物。他是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的，当时，我正陶醉在亚利桑那州布鲁梅萨石化林的奇异的景色中。他费劲地抱着包裹，蹒跚着穿过道路，向沙漠走去。他没有看到我。我被好奇心驱使着，远远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他步履艰难，不时要停下来喘口气，好不容易才攀上一座小山岗。然后，他朝四周看了看，将那包裹扛在了肩上，又朝山下走去了。走到了山脚，正站在一条小溪的边上。忽然，他在泥地上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那个包裹。我悄悄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块14磅重的木化石，看起来像是一个树桩。据我所知，这样的化石大约形成于2.25亿年前，但它仍然像一块木头。令人感到惊异的是，那块化石缀满了美丽的晶体，在阳光下闪烁着绿色、蓝色和红色的光彩。老人轻轻地抚摸着那块岩石，目光里流露出款款深情。良久，他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块木化石，嘿嘿地笑了起来。“多漂亮的石头呀!”我搭讪着。“但我不得不将它送回这儿来。”他说。“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这块石头的?”“60年前，我才13岁。当时，我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到这儿来观光，我就在这个地方找到了它，并将它藏在了汽车里。父亲知道后、就责备我不该做这种事，但那时我们已经回到纽约了。”

随后，我们很自然地交谈了起来。老人对我说，60年来，他始终认为这块木化石是永远属于他的。直到最近，当医生诊断他已患了绝症之后，他才恍然感到，就犹如他的生命一样，他对这块石头拥有权也只是暂时的。于是，他决定不远千里，将这块他钟爱的石头送回到这里，送回到这一片他一直对之怀有内疚之情的沙漠中来。

太阳下山了，他长长地叹口气，结束了叙述。他弯下了腰，轻轻拍了拍那块美丽的石头，忍着泪转过头去……我搀扶着他再一次爬上小山岗。在山顶，我们回头望着那块木化石，——此时，它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黑点了。

天色越来越黑了，我只能勉强看到身边的这位老人——这位在人生的尽头体验着如释重负和恋恋不舍两种感情的老人——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陈建摘自《上海译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