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笑
几年前的一天,听说原省教育厅厅长江坚同志脑溢血后在钟山疗养院休养,我马上赶去看他。我与他建国初期都在无锡市工作过。他是市长,我是区委书记,和他比较熟悉,平时也常来往。
这次,我推门进去后,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又黑又瘦的老人,不禁吃了一惊。但仔细一想,他脑溢血,又动过大手术,又怎能不瘦不黑不老?能抢救过来就很不错了。我热情地招呼了他。
江坚同志辨别声音,终于认出了我,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表示欢迎。我一把把他扶住,让他坐稳在沙发上。
他立刻悲观地说:“海笑同志,谢谢你来看我,恐怕这就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我已经听到马克思在喊我的名字了。”
我知道这种情绪对恢复健康是绝对不利的,我非常真诚地安慰他道:“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也许马克思在地下喊你的名字,是要对你说,你在世界上再好好地观察调查一番,多收集点材料,然后再来向我报到!”
他虽然被我说笑了,但仍然有些悲观:“你别安慰我了,我身体的情况自己最清楚,挨不了几天了!”
我记起了欧·亨利的一篇小说(一片绿叶),一定要给失去信心的病人以希望。于是我找出了能说服他的理由来鼓励他:“江坚同志,凭你刚才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再凭你现在说出这么多口齿清楚的话,都说明你的健康正在恢复,而且会愈来愈好,你只要坚持服药,注意锻炼,你活过80岁是不成问题的!”
他笑了,不再说悲观的话了:“好,我努力争取吧,但愿能活到那一天!”
我说:“这只是第一个目标,一定能做到的,然后再争取实现第二个目标!”
他问:“第二个目标是什么?”
我说:“看到香港回归祖国!”
这第二个目标与第一个目标相去不远,他也接受下来了。
坐在一旁的他的夫人方琴同志,双耳失聪,根本听不清我们谈的是什么,但是她明显感到老伴情绪稳定下来了,脸上有了开心的笑容了,她也高兴得笑了。
这以后,江坚同志逐步恢复了健康。搬去无锡定居后,有一次来南京,还摸到三层楼上我的陋室来访问,这真使我高兴,我的身体好像也更加好起来。我给了病人以恢复健康的力量,同时,也就等于给了自己以力量。
今年夏初,我听说江坚同志在体检中又查出了一些问题,于是我又赶去看他。
他看到我,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悲观起来,说:“海笑同志,这次我真要去马克思那儿报到了,我查出了肝肿大,肝肿大的下一步便是肝腹水,那是没法治的毛病啊!”
我也似真似假地开玩笑道:“假如你没健忘,你定能记得上一次我们在钟山疗养院的谈话吧?你的脑溢血的毛病治得很好,健康可以说完全恢复。第二个目标看香港回归马上就能实现了,还怕一点点肝肿大的毛病么?马克思才不会招收逃兵呢!”
他认真起来,说:“你不知道肝肿大的厉害,这毛病是很难治好的,这次你劝我也没用!我已活到82岁,无所谓了!”
我又搬出最硬的理由:“我爱人三年困难时期就得过肝肿大的毛病,她后来服药,加上注意保养,一直到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他不响了。
于是我又替他订了两个目标:“江坚同志,你首先要有信心跨过20世纪,到21世纪上去潇洒走一回,只要活到2001年就行,第二个目标,争取看到2005年的大好形势,怎么样?”
他说:“但愿如此吧!”
我说:“不是但愿,而是一定!”
这次我们又谈得很开心,在一旁的方琴同志也像上一次一样笑开了。
但愿这次我替他画的是又一片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