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远在英伦的朋友给编者写信说,她喜欢的是《读书》的文体:流畅的汉语,谈话的方式,尤其是摆脱了注释。其实,《读书》的文章并不都是“流畅的”,也没有全然摆脱注释,只是文体上不是学术论文而更接近于中国的所谓“文章”罢了。近代以来,文体的变化和新概念的涌现不断地引起争议,现在读黄灿然先生的文章,知道不独汉语碰到了文体的“变迁”,而且就是英文也越来越不大好读,而且“好读”与“不好读”并不是衡量文学和思想水平高低的标准。《读书》并不排斥学院的方式,只不过需要相互妥协,希望尽可能让并非专家的读者也能参与讨论。
汉语问题和文体的变迁是整个社会文化运动的一部分。文言的废弃,白话的兴起,不仅伴随着文化上的西方化取向,而且伴随着创建现代国家的制度性实践:科举的终止,新教育的创建,科学研究制度的形成,报刊业的兴起,等等。时至今日,不仅是句法、修辞和概念已经不复是“纯粹的”(?)汉语,而且整个的文体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异。即将刊载于《读书》的刘禾女士的文章论及英语的变迁。我先公布于此:“虐待语言的历史(英语被洋泾浜化)和语言虐待的历史(英语对于其它语言的霸权),两者从一开始就是分不开的。”我猜想,刘禾的意思并不是要大家坚守纯粹的语言,因为语言从来就不纯粹;她在语言变化背后看到的是更为广泛的文化图景。
几年前已有人研究过毛文体,研究过大字报的文体,并揭示了这些文体本身的政治性。在“交往”如此频繁而又如此艰难的时代,语言和文体的变异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总有选择的自由,因为我们深知“交往”的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