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忠懋
如说烟、酒、茶是朋友,那么我认为烟是“恶友”,酒是“豪友”。茶是“良友”。我摒弃了“恶友”与“豪友”,只交“良友”,且结交已久,达到了难分难解的程度。
我有一年游普陀,行前打听过是否有茶。说是有。这才前往。可到了那儿,普济寺无茶,食街上也不见茶馆(近年岛上已有几处),于是悻悻离岛。后来。才知他所指的茶是大碗茶。我想起了宁波的天童寺,走累了在那儿小憩,清淡的香茗令人有涤荡俗尘之感。我去杭州湾北的乍浦、平湖、海盐、南北湖,每到一地必先找茶馆或茶室,坐下与人聊天,了解当地风情,然后才观赏景色。到南京,最中意的去处是鸡鸣寺,因为那儿的茶室在山上,居高临窗可眺远山及玄武湖。近观则有城墙。去了两天,倒有两个半天在鸡鸣寺。在名胜之地品茗确是至高享受,作家韩少功写过(龙井寺品茶),他体味的那种滋味美不可言:“……随后又细细呷了一呷,这才由心缝儿里渐渐渗出那么一种清醇微妙的感觉来——哪怕你是刚从万丈红尘里腾挪出半侧身子,心里头正窝着个打翻了的五味瓶儿,可你一脚踏进此时此地这情景中来,举盏三呷之后,也会觉得换了挂肚肠似的……”
台湾女作家三毛生前与琼瑶是文坛好友。她们之间有过三次会见。每次都有清茶。第一次是三毛出了散文集(撒哈拉的故事)后,她回台湾,拜访琼瑶夫妇;第二次是在丈夫不幸遇难后,是琼瑶夫妇把她邀回台湾,加以劝慰;第三次是四年后。这一次三毛用小杯喝了三次,想起阿拉伯人喝的三道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如微风。“客来敬茶”一向是我国的风俗礼仪,我的几只茶罐备着一些名茶。客来,我介绍它们的各自特色。由客人选择。江南一带爱绿茶,所以我不备红茶、花茶与乌龙茶。湖南的“君山银针”堪称茶中上乘珍品。《红楼梦》中贾母所喜欢的“老君眉”正是此茶。“君山银针”银毫显露。沏后芽尖及芽根往往冒出小水泡,酷似珍珠,然后芽尖向上渐渐下沉。直立杯底。与客人欣赏此茶的奇妙处,实在是一种雅举。我的朋友寇丹是湖州作家,既收藏紫砂茶壶,又精于茶道。我去潮州时赠他一只紫砂茶壶,他回赠我长兴顾渚的紫笋茶。此茶在唐代已是贡品,被茶圣陆现评为“天下第二”。
北宋陶谷在《清异录》中写到了茶,说“煮茶啜之,可以涤滞思而起清风”,意思是喝茶可开通息路而使神清气爽。我每天必写作,有了茶。可洗涤我的滞思,从而文思如泉。琼瑶在(潮声)中写到合家外出旅游。而她自愿看家,泡一杯茶,握一支笔,“感到写作的冲动在每个毛孔中奔窜。”老舍则喜欢浓茶。认为这有助于激发写作的灵感,所以他早中晚各来一壶。我不饮浓茶。并非怕它所含的鞣酸多了使胃粘膜收缩。蛋白质凝固沉淀。影响消化功能,主要是一种习惯。
说饮茶是享受,既有精神上的,也有各种感觉上的,如茶的色、香、味、形。一般的茶,只是解渴。如安徽的炒青。我曾在武夷山见山民把自制的茶沏于热水瓶中,这一来茶无香气可言,只是酽酽的。解褐而已。至于佳茗,有其出色处,如浙江泰顺的“承天雪龙”,正面暗绿,背面白毫密布,很不寻常;安徽“太平猴魁”有兰花香。闻一下就会陶醉;西藏高山茶。醇厚而有回味,饮后舌边有凉意;产于峨眉山的“竹叶青”,外形与竹叶无异……品尝种种名茶,恰如结识一位位“良发”。让我舒心,令我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