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成
深秋的一个晚上,我经过一整天耐力训练,熄灯前又带领战士突击抢卸了50吨水泥,累得了无睡意,于是便起床到营区随便走走。我的兵们鼾声打得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有力,我相信这时即使吹号都不会有人听见。说实话,我很欣赏他们,欣赏他们生龙活虎,也欣赏他们敢说敢作敢当。这些都是我当兵时没法跟他们比的。我一路想着来到营房外,晚秋的风很凉,驱走不少疲劳。我边挥动手臂边向岗楼走去,岗楼前却见山东籍新兵抱着枪在睡觉。我的好心情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便踢了他一脚,他侧了侧身又睡过去,我又用力踢他一脚,他才醒来。看见是我,他“噌”地站起,敬了个礼,大声说:“报告队长,一班战士王强正在站岗,请你指示!”
“我命令你从现在起一直站到天亮。”我愤怒而又严厉地说。
“是,队长!”他响亮地回答。我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报告队长。”身后又响起他的声音。
“什么事?”我停下脚步,有些厌烦。
他笔直地站着,用一种极平静的语调说:“我服从你的命令,因为那是我的职责,但我有权问为什么。”
我冷冷一笑:“为什么?难道你不明白?还要我给你背士兵条例吗?”
他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你不问我为什么睡觉就处罚我,这不是一名合格干部的做法,我想说我绝不尊敬你!”
我听后突然觉得晚风冰凉,看一眼笔直站立的他,转身便大步走回营房。他的话深深刺痛了我,也警示了我:没有人尊敬不爱别人的人!我也曾经是个兵啊。
以后好长时间,我都觉得很对不起那个山东战士,我总想找机会和他谈谈。可是,他总是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也就在初冬将至之时,队里发生了一连串事:先是战士打群架,后又有一名老兵同地方女青年谈恋爱被上级发现。于是,我因严重失职而受处分。
那时,我很压抑,看哪个兵好像都和我貌合神离。我觉得他们都似乎在同我玩捉迷藏游戏:起初我是找别人的人,后来我则被别人藏了起来。这让我格外悲哀,也极大地刺伤了我的自尊。我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也不敢想更多的事情。我打电话向一个朋友诉说了这些。朋友在电话里淡淡地对我说:“早晨起来吃一颗糖,那么一天都是甜的。”我没耐烦去思索哲理,“啪”地一声将电话挂断。
冬雪飘飘的时候,中队不再野外训练,但又不能闲得无事,我便领着兵们踢足球。有一天踢得太累了,我和一个班长说:“你会喝酒吗?”班长警惕地看看我,点点头。我说晚上来陪我喝两盅,我总失眠。班长勉强答应了我的邀请。
在战士们的梦中,我和班长就着小菜喝酒。我给班长倒了一大杯,说你们常喝酒我都知道。班长不好意思地承认有时累有时太无聊。我说其实我挺想和你们在一起闹的,只是你们拒绝我。那时,我们都有点语无伦次,班长举着杯子对我说:队长,其实你是把自己当作了“官”,再说你现在过的是有糖的日子。
“有糖的日子”。我被班长的话震得一动。我突然想起朋友在电话上说的“糖”来。是的,我已不再是兵。可是,因为过上了有糖的日子就忘记苦涩,就自顾自享受糖的甘甜,那么总会有一天,那糖会让你吃得泛出苦味来。
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些,并试着实践这些想法。但不久却接到了上级的调令,我被调到另外一个中队工作。我走的那天,全队几十个兵默默地送我上车,在车开启那一刻,我突然听到他们嘶哑着喉咙冲我高喊:“队长,我们爱你!”
泪水一下模糊了我的眼睛。
(作者单位:武警哈尔滨市消防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