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

1995-07-15 05:30陈四益
读书 1995年5期
关键词:天路樵夫锦绣

陈四益 丁 聪

荆文襄重天人相应之说,尝言:“天与人,友也。友于天,乐无穷。人胜天,是以天为寇仇,愚哉!”

一日,谓家人曰:“吾何归,归天乎!”家人曰:“天路高邈,人何能往。”文襄曰:“高者必自卑。山野林泉,皆存天意。”乃命巾车,弃家入南山人迹罕至处,结茅而居,唯一僮随侍,司汲炊焉。

初,有所携粮,汲泉而饮,无甚苦。文襄闲观山水,慨然叹曰:“久困尘嚣,不知天人相融之乐如此。今知此间乐,不思蜀矣。”

未几,粮食尽,冻馁随之。命僮入市购置,僮不耐山中苦,裹金而遁。文襄唯拾山间草菇充饥,半日不盈顷筐,清水煮之,苦涩难咽。怃然自艾,曰:“某不德,天赐何其薄也!”

夜,山雨骤至,茅飞屋漏,衣褥尽湿,瑟缩屋脚,狼狈莫可名状。越五日,奄奄待毙矣。

适有樵夫入山,救之。稍苏,谓樵夫曰:“我与天为友,天何以我为敌?”樵夫大噱,曰:“天何有友有敌?能制之,则为用;不能制之,则为祸。汝衣锦绣、食粱肉、居华厦、乘车马,安知锦绣、粱肉、华厦、车马,皆人力胜天之所得乎!”

文襄无言,随樵夫迤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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