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力宁
“戴上护目镜,准备起跳!”说话间机舱门已经打开,我就要跳向8000英尺下的地面了。我竭力在想,自己是怎么背上这该死的伞包的……
跳伞是一项颇具挑战性的运动。在此之前,如果有人问我是否想试试,我会觉得那是个天大的玩笑。我生性懦弱,只满足于脚踏实地的生活,从未做过凌空“飞翔”的梦。在我看来,那些跳伞的家伙都是些胆大妄为的莽汉。
我第一次去斯诺霍米什跳伞中心是为《斯诺霍米什论坛报》采访。到那儿以后我才发现,这个完全由跳伞队员自己经营管理的跳伞中心环境幽雅、管理严谨。他们在整理伞包时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情,让人觉得这里容不得丝毫马虎,一个错误的折叠都可能断送跳伞者的生命!
在这里,随时都有十来个跳伞队员在忙碌着,有的整理伞包,有的高声谈论上一次的跳伞经历。这些留长发的中年人与我想象中戴着太阳镜、剃小平头的跳伞队员的形象相去甚远。
在跳伞中心,一位名叫马克的跳伞教练告诉我说,美国1993年有20万人第一次尝试跳伞,在有记录的260万人次跳伞活动中有41人摔死。看得出,马克不仅是个行家里手,而且极善言辞。他一边给我介绍情况,一边极力劝说我要“把握住自己的命运”。经不住他的游说,1小时后,我竟然在参加下周跳伞的合同上签了字。
我选择了两人共用一只降落伞的跳伞方式,由教练控制开伞索,以确保我们降落到预期地点。我要想一个人单跳,就得自己操纵固定开伞索。虽说固定开伞索能保证跳伞者起跳后降落伞自动打开,可要让我来操纵的话,无疑会把自己“丢进”泥塘里去。说到底,我选择二人一起跳的形式,无非是不愿意独自承担摔死的责任。
人们通常总是这样,一旦决定做某件超乎自己平时行为的事,总要奔走相告,让周围人都知道。我属凡胎,也不例外地把准备去跳伞的事告诉了所有的人——除了我妈妈。终于有一天祖母打来电话,受宠若惊地告诉我她巧遇戴安娜王妃的事,真使我感到欣慰!这可是个分散妈妈注意力的好话题。当然啦,后来与妈妈通话时我才意识到,和“我要跳伞”相比,英国王室竟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祖母说她今天遇见了戴安娜王妃,我准备去参加跳伞。”
“什么?”
“祖母遇见……”
“不行,不能去!”
妈妈的紧张反应反而激起了我的勇气。像所有自己的要求被无端拒绝的人一样,我拿定主意:跳!当然,妈妈的话也提醒了我,因为我签的那份东西上已讲明,因跳伞致残或死亡,后果自负。这比一般民航飞行中的有关声明更让人头脑清醒。当然,生活中危机四伏,横穿马路也可能被撞死,但谁也不会去签一份横穿马路送死的合同!我要去做的正是向生命发起挑战。
在跳伞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让人留恋;亲朋好友满怀柔情,依依道别,让我激动不已。
那天傍晚,我驱车前往机场。我抓紧起跳前的90分钟了解和熟悉有关的各种装置:测高计、开伞索、应急出口等,并和马克一起做做扩胸、提腿及空中转体等准备活动。
从马克那里我得知,因两个人一起跳降落速度比单人跳要快,为了减缓下降速度,我们起跳时要放落一种被称为锥形风标的小降落伞。这是一种直径约6英尺的圆形伞。
现时的降落伞一般采用优质尼龙布制成,形状多为矩形,而非圆形。矩形伞像飞机的机翼一样,便于控制速度,操作也更容易些。我们的起降高度是8000英尺,下降速度为每小时192公里,整个降落过程约持续30秒。
在“脚踏实地”的最后一刻,我陷入了对死亡的深虑之中。我隐隐约约地感到焦虑不安。就在这时,飞机来了!
告别亲友,我忐忑不安地向飞机走去。尽管妈妈竭力反对此事,但为了道义上的支持,抑或为了能最后看上女儿一眼,她也赶来了!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动机所驱使,《斯诺霍米什论坛报》还专门派出了一名摄影师,不知是要捕捉我从8000英尺高空落地的风采,还是要留下我“光荣”的珍贵镜头?就这样,避开母亲那惶恐的目光,我猛然低头,钻过机翼,登上了飞机。
载我们上天的是一架DC—8型飞机。它小极了,嗡嗡的发动机轰鸣声扰得人心慌意乱。机上只有一个座位,是驾驶员的。我只好“心系在嗓子眼儿上”,委屈地蹲伏在这驾小得不能再小的飞机里,等待着那激动的一跳。
只用了约15分钟,飞机就升到了起跳高度。在这段时间里,我默默无语,愣愣地蹲在那里,手足无措。马克曾说过,我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当马克打开舱门把脑袋伸出舱外、俯瞰脚下的地面、寻找最佳降落点时,我似乎才真正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马克显然已选好了降落地点,他转身对我说:“戴上护目镜,准备起跳!”
这时,飞行员关闭了发动机,舱内一片寂静,飞机也不再晃动,十分平稳。我想打退堂鼓,可面对眼前这位让人迷恋的魁梧强健的飞行员,我真是羞于启齿——求他发动引擎,送我回到地面。
我们准备起跳!
马克紧贴在我身后。我曾一直希望由他起跳,可现在我站在前面,只好我先跳。.我这辈子还从未有过吓得如此目瞪口呆的时候。我全身僵直,费力地举起双臂,两条腿机械地移向舱门。
就在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我竟然还在跳与不跳之间抉择。多亏有这位英俊潇洒的飞行员,突然间,一种“跳就跳吧,随它去了”的念头攫住了我,眼一闭,心一横,我“飞”了出去。
我们自由地飞翔在斯诺霍米什的上空。
降落与自下而上迎面扑来的劲风形成一种平衡,使我感觉到不是掉下去,而像是在空中漂浮似的。马克抓住我的双手,并用他的脚卡住我的脚,以便于引导我。飞翔在高高的蓝天上,脚下雷尼尔山、圣·胡安岛、圣·海伦山、喀斯喀特山脉及奥林匹克半岛的旖旎风光一览无余。我完全陶醉于这迷人的景色之中,忘记了那合同中“责任自负”的危险,甚至忘记了打开伞包!多亏马克提醒了我。
我曾听许多人抱怨说,伞包刚打开时震荡很大。奇怪的是,我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就连那震耳欲聋的风声也是从下降速度保持在每小时32公里时才感觉到的。
马上就要着陆了。我已经看见了一直揪着心在地面等待我的妈妈。自从摄影师告诉她伞包打开后,她就不眨一眼地盯着我。我在天上向她呼喊,由于距地面太高,她什么也听不见。
马克“信任地”把控制降落伞的绳子交给了我,由我来掌握降落的速度及方向。我抓牢绳子,用力一拉,恰到好处:我们落在了为降落专设的沙坑里。马克双脚稳稳地着了地;我可能太激动了,不光双膝跪到了地上,还把马克也拽倒在身旁。看到摄影师在抓拍,我们都感到颇为尴尬。
掸落身上的沙土,我们回到了跳伞中心。马克为我颁发了成绩证书。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一跳证明了我的勇敢,可我仍然认为自己还是个天生的胆小鬼!
(华青摘自《世界博览》199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