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通信

柳　叶

我曾托负笈英伦的恺蒂代为搜集插图。她知道我曾醉心于斯特莱切(LyttonStrachey)的《维多利亚女王传》，便寄来了这位作者的小说《少女通信》(Ermyntrude And Esmeralda)，并问我，听说过这本书吗？

对斯特莱切我一直很有兴趣，可从来没听说他写过这样一本小说。在我看到的所有关于斯特莱切的介绍中，也都没提这本书。一九三二年，斯特莱切在英国去世，梁遇春写了一篇极为精彩的纪念文章，叶公超说这篇文章超过了当时英、法、美几种著名文学杂志上的纪念专论。梁文介绍了斯特莱切的几乎所有作品，可惜就是对这部小说只字未提。

原来斯特莱切写这部小说，并不是为了出版，而只是给圈内的朋友欣赏。一九一三年二月十八日，他在写给艺术家朋友亨利·兰姆的信中说：“对这部作品我颇为得意，虽然我很清楚这仅仅是为了摆脱最糟糕的时刻，但已足够了！”这时他刚刚出版了第一部书《法国文学的界石》，并没有博得多少好评。同时又开始写宗教家曼宁(Cardinal Manning)的小传，后收入《维多利亚时代的名人》(Eminent Victorians)。可能他一时才思枯竭，所谓“最糟糕的时刻，”于是就写了这本滑稽的小说作为调剂和消遣。

作者自称这是一部“淫书”，内容是两个十七岁的上流社会的少女的通信，交流对性的发现和探讨。从小说中可以看出，维多利亚时代的女孩对性是多么神秘、无知、好奇、充满想象。她们不知道男孩跟女孩到底有什么性的差别，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怎样才会有小孩，于是作了种种令人发笑的猜测。但不久她们就亲身体验了这些问题。斯特莱切学女孩的口气维肖维妙，令人粲然。据说作者把当时布卢姆斯布里(Bloomsbury)文学圈子里流传的笑话都放进了这部小说中。

虽然这只是一部滑稽的作品，但作者并非仅仅是为了取乐消遣。小说中有不少作者生活经历的影子和他自己对性的看法，譬如作品中穿插了一段两个男孩的同性恋，后来被长辈发现，遭到严厉训斥，他们作了自我辩解，认为在古希腊时代就通行，并无多大危害。这很明显的是斯特莱切在为自己的同性恋作解释。那时斯特莱切深爱着他的朋友亨利·兰姆，把这部作品献给他。后来亨利离开了他，离开了英国，他又把小说当作订婚戒指似的送给另一个艺术家朋友，他希望这个朋友能取代亨利，成为他钟爱的对象。但这种可爱的努力却毫无结果。因为这只是一部滑稽小说 。可见斯特莱切写这部作品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探求性的启蒙和宽容，所以有人读了这部小说后称斯特莱切是一位“性生活从传统道德和宗教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男人。”

看来斯特莱切不仅是现代传记文学的开山大师，还是现代性解放的先驱呢！

这本书有十七幅精彩的双色插图，由厄谛(Erté)绘制，夸张滑稽，与作品风格很相似。(右选四幅)厄谛还设计过服装，其他不详。

一九九三、六、十九

读书短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