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华
文化人董桥的《这一代的事》实际上抒发的是百年的情结——由“康梁遗墨和胡适文存”推开“近代史的一条门缝”以后,一直萦绕在中国文化人心头的百年情结。
这一个百年情结,就是那永远不散的浓烈乡愁。而这一团团乡愁,又弥漫着人们对中国文化的无尽追怀。董桥说:“不会怀旧的社会注定沉闷、堕落。没有文化乡愁的心井注定是一口枯井。”
董桥,曾在“旧书铺古玩店很多的长巷短街”沐浴过像“英国人的散文小品”一样隽永优雅的伦敦风情,然而,当他一回到台北,便马上感觉到,“台北是中国文学的后花园”。那么在我们翻来覆去思索董桥“这一代的事”之后,也深切地感觉到,在董桥们这批海外游子中,泱泱古国,永远是中国文化的殿堂,无论你身处何方,那一颗心,永远会感受到中国这只熏香炉中散发出的袅袅青烟似的文化,不绝如缕,不绝如缕……
所以,即使在思想的“散墨”里,董桥仍然无法淡散他那“立体的乡愁”,不能停息他对“一九九七年中秋”那样一个未来时刻的“大陆情人”的疑问:“月亮?哪一个月亮?”在“中国情怀”里,他更是一往情深地追怀故土的“暮鸦·归燕·古树”,殷切地给文学的“后花园点灯”,并且还纵情撰写一个争夺“薰香炉”的故事,这一切都是为了——正如他假胡适之、梁实秋之言行——表达的“回去,是为了过去”的绵长思念。也因此,这位久客他乡的“旅人”始终在孜孜地“眉批”中国博大精深,儒雅精致的“文化”,在“文化眉批”中,享受回归中国文化的温暖——犹如“寒天捧书,一室皆春气矣”那样一种醉人的愉悦。
然而,虽然董桥的心无时无刻不浸淫在像黄土地一样深厚,像苏州园林一样典雅的中国文化中,他的双脚毕竟立足在汽笛和摇滚乐轰鸣的土地,因此,他又超越一般对古典中国的思索,承揽了“这一代”义不容辞的“事”:——那就是应该在当代中国创造这样的后花园:“商业大厦里电脑键盘的劈拍声掩不住中文系荷塘残叶丛中的蛙鸣;裕隆汽车的废气喷不死满树痴情的知了”;应该清醒地认识到:“经济、科技的大堂固然是中国人必须努力建造的圣殿,可是,在这座大堂的后面,还应该经营出一处后花园:让台静农先生抽烟、喝酒、写字、著述、聊天的后花园。”当然,这后花园不只是容存台先生一个,应该是所有“望乡人的故乡”,都能在睡时也清晰地感受到“枕下芬芳的泥土”。
中国终究要步入摇滚乐和汽笛轰鸣的天地,那么,董桥已经思索的“这一代的事”,也必将深深地融入这“百年的情结”之中。
是的,正是因为中国文化的薰香太撩拨人心,炎黄子孙,没有一个人能驱散这浓烈的乡愁,解开这百年的情结。所幸,“望乡人”是站在“现代与传统结合一起的地方”,“有历史的通道,就不会飘浮”。
(《这一代的事》,董桥著,三联书店一九九二年十月版,3.9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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