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忠付
上初中时,学校每周总有二三晚的补习课。家中离学校有三里来地,白天不觉难,三蹦两跳便到了学校,夜晚就怵然了。
过一片稻田,翻一座山岭,而过岭是极惧怕的。一条窄窄的山道,铺着青石,是乡村鸡公车行的路,两旁是过人的小树林,风一吹来,飒飒作响。间或林子里有夜莺和爬行动物鸣叫,全身毛孔大张,一身冷汗。有月亮时,从密密的枝桠间透出些淡淡的光亮来,洒在青石路上,行来可稍见轻松些;若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心口便如兜着一只小兔。
这时就想起母亲的话来,将头顶的发毛尽力往后梳,露出亮堂的额头来。母亲说,年轻人额头有团火,能驱妖逐魔。走夜路最怕的是碰上“鬼”这东西,尽管谁也没见过。总之,晚上补习归来,见四周漆黑,便无端想起了“鬼”来。
父亲见我害怕,便说:胆是锻炼出来的,你应该时时想到你是男子汉。
一晚补习归来,刚上山岭时,便见前面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个火把在移动。我高兴极了,心里也不再有了惧怕。我加快步伐,想赶上那火把,结伴过岭。谁知我的步子加快时,那火把移动的速度也加快了。
我的心顿时一阵惊跳。莫不是碰上老人们说的“鬼火”。夏天纳凉,老人们常说鬼的故事,都说荒郊野外有鬼火出没。一时间,我仿佛肩上压有千斤重担,两腿发软,寸步难移。
想到了父亲的话:你是男子汉,我多少鼓了勇气,艰难地一步步朝前走去。但当我放慢了脚步时,火把也放慢了移动的速度,始终与我保持几十米的距离。
下了山岭,便可见人家灯光了,我也松了一口气,一摸额头,却是一头的冷汗,深知那是吓的。下了岭走在平阔的田野上,那火把便在我眼前消失了。
回到家中,我把这件怪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却不以为然地说:“世上根本就没鬼,夜晚的鬼火,是磷火。你在学校应该学过的,有甚害怕的。”
以后,我每次晚上回来,都能见到山岭上一支火把走在我的前面。虽然害怕,但我壮着胆子跟在后面。它终究没有伤害于我,并照亮我夜行的路,渐渐地,我便不再害怕了,我想那是与我一样夜行的路人。
那天,我告诉父亲,我不怕独自走夜路了。我甚至渐渐地感觉出夜行的快乐来万籁俱寂,抑或虫鸣蛙叫,都有一份怡人的意境。这是不敢夜行之人所体会不来的。
从那以后,火把便在我夜行时消失了。毕业后,母亲告诉我,那是父亲打的火把。
(李佳摘自《涉世之初》9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