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 波
升入梦寐以求的象牙塔(大学)的那股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脱发的毛病就来纠缠我了。目送着一根根宝贵的青丝无情地别我而去,我只有独饮那杯无奈那樽凄楚。
春天来了,校园里的杨柳都伸出了满眼嫩绿,我不得不无奈地脱掉遮掩一冬的帽子。随着脱发的愈演愈烈,我意识到自己的头已渐渐成为校园里各种目光的焦点。对我的回头率丝毫不亚于对任何一位漂亮女孩。这种“荣誉”像一把刀子,深深地刺痛了我的自尊。从此,我总是尽量减少在校园、阅览室等一切公开场合的亮相频率,甚至打饭,也是别人散尽后才姗姗地走入食堂。
痛苦中不知不觉迎来了我20岁的生日。20岁,黄金般的年龄,别人可以在无忧无虑中度过,唯独我陷入无边的痛苦……
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天,竞神奇般地成了我人生命运的转折。
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那天我照例最后去打饭,当我快步如飞地回来,推开宿舍门时,我被眼前的情景弄得莫名其妙。室友们一个个都拿枕巾裹住头,神秘兮兮地冲我笑着。忽听有人一声令下:“一二三变!”,刷!7个室友同时揭去了枕巾,一下亮出7个光滑亮堂的脑瓜。一时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有人打开录音机,里面传出郑智化的那曲如泣如诉的《星星点灯》。大家一边哼唱,一边用手掌击打着节拍。祝我生日快乐。此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知道同学们的7个光头,便是对我生日的贺礼,他们这样做是为使我摆脱因脱发造成的难堪,重新振作起精神。一向不善辞令的我,这时再也不知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谢谢,谢谢……”
从此,校园里有了7个人与我为伴,8个光头凑在一起,就像8颗闪光的星星组成的星座。我们一起去打饭,去上课,一起在校园里散步闲谈。我又开始变得爱说爱笑了。看得出同学们都为我的转变而由衷高兴。
更令我感动的是,生日过后不几天,我们宿舍的光头发型竟渐渐波及到班上其他男同学,后来成为具有班级特色的“班头”。班里同学经常几个人联合出动,在校园里潇洒走一回,我没有看到一个人神情沮丧,相反,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阳光般明丽的自信。这点点光明驱走了长期以来魔鬼一样缠绕着我的无边苦闷,点燃了我那盏冰凉的心灯。
天地重新开阔了。我可以在热闹的校园里悠闲散步,在肃静的阅览室里潜心研读,生活重又充满了阳光。
记得有一次大型周末舞会,同窗们一个个打扮得气派潇洒。看到我,几个人围上来,非要我也参加。我不肯,几个同学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说:“怕什么!现在大家还不都是一个样!”我想,也是,有什么可怕的呢,让自卑见鬼去吧!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班二十多条男子汉排着整齐的队形,踏着齐刷刷的步伐,在班长的口令下,向着舞厅挺进了!
我至今忘不了我们集体“开”进舞厅大门的雄壮豪迈的场面。舞厅里面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舞步,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他们完全被我们的气势震慑了。说来也怪,在继续进行的舞会上,我们这批西装“小沙弥”特别受漂亮女孩儿的青睐,而那些油头粉面的奶油小生备受冷落了。我随着优雅的舞曲尽情地旋转,尽情地享受这久违的快乐。那点点晃动的“星”光将整个灯火通明的舞厅装扮得更加璀璨辉煌。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的视线总围着“星”光转,多么荣耀,多么幸福!
打这以后,我更增强了自信。在接受药物治疗期间,有那么多亲爱的同窗为与我相伴到底,不惜把好不容易长出的寸头再次剃掉!有这么好的同窗,我还会有什么理由郁闷自卑?我开始一天天地走向豁达乐观。对一个孤独悲观的病人来说,还能有什么药物比拥有一个轻松愉快的心境更有效的吗?我那阔别已久的青丝终于开始陆续“回家”了。
我该怎样去报答在我患难之际自发亮起的点点“星光”呢?我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最后在电台的点歌节目里为所有给我勇气、赐我力量的同窗点了那首郑智化的《星星点灯》。婉转悠扬的歌声在绿树掩映、花香阵阵的校园里回荡着: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用一点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李青摘自《三月风》1993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