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米尔顿·柯普兰 张甫东
火车快到第175号街时,我又紧张起来,她通常是在那站上车,轻捷而又文雅,不像其他人那样推推搡搡。她一定是住在新泽西州,因为新泽西州那批人都在那一站上车。她长着一副甜甜的脸蛋,清丽可人;天生一头卷发,淡黄淡黄的,幽香四溢;眼睛净蓝,充满热情。她抓着扶手,一言不语,独自思考。
我总爱注视她,但很小心,生怕她觉察后生气离我而去。果如此,我将失去一位朋友,尽管她不知道,她却是我唯一的一位朋友。火车继续前行,车厢左右摇晃,我也随之陷入想象之中。我想象着我和她已成朋友,甚至心不由己地对她微笑,并同她打招呼“小姐,你好,今天天气真不错!”但我又感恐慌,担心她会以为我是个冒失鬼而冷落我,使我无地自容。这样她第二天就会不再去那儿,而我为之朝思暮想的人就会离我而去,所以一直梦想着有一天我们会很自然地相识。
比如说上车时后面有人推她从我身边擦过,她很歉意地说“对不起,先生”,我摘下帽子,很礼貌地说“没关系”,我微笑着表明我并不介意。她回之以微笑!“今天天气真棒!”“棒极啦!简直就像春天”我答道。然后我们谁都不说话,只是在第34号街她下车时跟我说声“再见”,我摘下帽子跟她告别。
第二天早上她上车时看到我,给我打招呼,“先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你好”,我同她攀谈起来,大谈春天,谈春天是如何如何的美。不过我不会跟她说俏皮话,不能让她以为我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专爱在车上泡妞。
过会儿我们就熟悉起来,开始谈论天气和新闻。有一天她会对我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交谈,可我们连彼此的名字还不知道,你说这多有趣?”
“我的朋友都叫我汤米”我告诉她。
“我的朋友都叫我贝蒂。”
或许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然后我告诉她音乐厅里正在放一部好电影,如果她没有特殊事的话……
她立即答道:“好极了,这部电影我非常喜欢。”我便向我的同事打听哪儿有好餐馆,早些下班到她上班的地方等她,然后共进晚餐。进了餐馆,我们侃侃而谈,告诉她新罕布什尔确实是个好地方,清静而舒适。或许我会告诉她我很孤独,还会告诉她我很害羞。她双手紧扣,上身前倾,全神贯注听着,一双大眼射出动人的光芒。听完,她粲然一笑:“其实我也很害羞。”此时,我们都抬起头来,会意地笑起来。接下来,我们默默地吃饭,谁也不说话,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电影散场后,我提出送她回家,她却不让。她说:“我住新泽西,路程太远,你不必送了,谢谢您。我会一路顺风的。”但我依然挽着她的手:“走吧,我送您回家,我喜欢新泽西。”我们搭乘公共汽车,上了乔治·华盛顿大桥,听凭哈得逊河在黑暗中静静而神秘地流淌着。不久,我们便到了新泽西,此时已是万家灯火。她邀我进去坐坐,我说太晚了,改日再来吧。“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星期天到我家作客。”她转过身来对我说,我向她点点头。
火车减速了,乘客们站起来等着下车。第175号街到了,外面一大批人等着上车。我探出头来,急切地寻觅着她的倩影,可没有。我的心顿时沉下来。但就在此时,我瞟见了她,站在站台的另一边,戴一顶新帽子,上面别着几朵小花。门开了,等车的人开始向里挤,她被挤在中间不能动弹。她突然吃力地挤到我跟前,紧紧地抓住我抓着的那根扶手带。
“对不起,”她气喘吁吁地说。
我的手被挤得动弹不得,不能摘下帽子向她致意,便礼貌地对她说:“没关系。”
门关上了,火车继续前行。车上人挨人,她只得和我抓着同一根扶手带。
“今天天气真棒!”她说。
火车在拐弯处猛地颠簸了一下,车轮发出长长的尖叫声,犹如新罕布什尔州农场的鸟鸣。此刻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真棒,棒极了!感觉就像春天!”我说。
(袁善军摘自《长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