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蓝
十六七岁时很傻,总以为大学是漂亮女孩的乐园,所以刚上大学时忍不住忧心忡忡。其实后来我带着一张不美丽的面孔从容走出校园并且欣喜地发现有许多和我差不多平凡的丫头活跃在校园的每个舞台。
就像别的女孩,我也有过因容貌而带来的不能言表的烦恼,夜里巴巴地盼望有善良的仙女使我在第二天清晨变得像同桌阿玲一样好看,白天就希望天天是作文课,我站在讲台上大声念作文。阿玲再美丽不是也得乖乖地听我念吗?
还是古语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我自然不会例外。认识H是在同学乱哄哄的生日晚会上。闪烁斑谰的灯光里每一个人都美丽而迷人。所以我一直不安心,担心美丽的错觉在H心里存不了太久。他不是那种看着就敦厚老实的男孩,唯一的原因在于他的容貌高过我几个层次。不过,H好像一直忽视了我的容貌,无所顾忌地把我介绍给他的好友同学。我受之有愧,只好尽力避免白天见他,有时真恨不能“犹抱书本半掩面”了。有一次我故意把一封读者来信拿给他看。那个山东的男孩说:据说女孩的美丽和才华成反比,文章漂亮的女孩往往相貌平平,真希望他能说“不”。H看完笑一笑,竟然说:“告诉他是的,不过也顺便告诉这位老兄:人是因为可爱才美丽的。”我悚然一惊,终于清楚地明白他心目中的我果然不美丽。
后来有人弯七拐八地告诉我,H班上有一个昆明的女孩,美丽自不必说,且热情,尤其对H。我心里有一点点慌,见H不动声色,也只好按下不表。有个周末无意中去找H,竟然看见他在树下和一个女孩说话,果然极美的背影。我扭头就走,隐约听见H的喊声。
逛到夜里没路可走我只好去敲大姐的门,一看见她就傻乎乎地哭了。懊恼得要死。大姐曾是北大荒兵团的战士,虽然后来从燕园毕业,但浑身都洋溢着北方原野的豪放和朴实。她有配合默契的丈夫,可爱的女儿和喜欢她的学生,唯一的缺憾是不漂亮,早年艰苦的生活带走了她的青春笑脸上的白皙红润。可她有特别的风度和魅力,存在于她的言谈举止以及瘦削的面庞干枯的头发上。
熄灯后,房间里久久没有声音。大姐盯着天花板慢慢地说:
女孩年轻时都这么傻!难道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容貌?你以为你这么耿耿于怀就会漂亮起来?其实他爱上你的内涵就足以说明他还算有眼力。你呢,的确不漂亮,可也不丑。你挺可爱,有才华,让人看了舒服。好像每个女孩都恨不能自己美得倾城倾国,其实女孩子太漂亮了不好,当然也别太丑。做一个平凡的人就需要你这样平凡朴素的容貌。
早晨回去,H果然在树下等我,抽着没点的烟走来走去。我第一次理直气壮地面对他,心里有点感激天空的雾蒙蒙。像每次雨后初晴那样,照例默默地走一会儿,像在反思。他忽然问:“喂,文科生,你知不知道美丽的另一种解释?”
“是什么?”
两个人都屏住气走一会,他才说:“你啊。”
教学大楼和茂密的梧桐树忽然间真的朦胧起来。我飞快地抹抹眼,说“风真大呀。”看见他窃窃地笑,我知道,我终于美丽起来啦。
(司军峰摘自《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