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帅风一世情

1993-01-01 09:25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3年5期
关键词:贺龙二姐毛主席

晓 前

编者:作家权延赤写的《女儿眼中的贺龙》连载于《中华英才》杂志,本刊选取的是其中某些章节,展现了贺龙元帅平凡而无私的爱心。

一排龙一排明

父亲贺龙与母亲薛明结婚后,母亲很快便怀了“龙种”。1948年9月28日,大雨倾盆。随着一声婴啼,传来医生护士的欢喜声:“男孩,是个男孩!”

这个男孩就是我的大哥。他的名字早就起好了。父亲最好的战友、政委关向应早就说过,如果生下来是男孩,就叫贺鹏飞,希望他像当年的岳飞岳鹏举一样,成为国之栋梁。

消息随着风随着雨,四面全响地传开,传到贺龙耳朵里。当时贺龙正在参加“七大”预备会议,听到得子的消息后,没有马上回家,只是笑,笑得眉、眼、嘴都成了月牙形,两个拇指轮番去擦眼角笑出的泪水。

工夫不大,毛泽东的电话来了:“贺龙同志啊,恭喜你半百得子。”接着,周恩来、朱德、任弼时、林伯渠等领导同志纷纷打来祝贺的电话。

第二天,贺龙才飞马赶回家,一进门就抱起儿子,看个没够,亲个没够。

哥哥之后,母亲薛明又生下了我和妹妹。巧了,都是旭日东升,朝霞满天之际生下来,分别取名贺晓明和贺黎明。这个“明”不仅是天明,也是继承了母亲薛明的“明”。于是,毛泽东由陕北赴西柏坡,经晋绥司令部时,见到父母亲带着我们兄妹3人,便幽默地将大手在我们一家人中间划过,说:“老总啊,你家里是一排龙,一排明”,他换成京剧的腔调,摇晃着肩膀和身躯,得意地迈开京剧台步:“一排龙,一排明,老龙老明坐当中,你们好得意啊,哈哈哈……”

在我们面前,他的慈爱多于严厉。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不打孩子,全家只有我挨过唯一的一次打。

那天,母亲正在织毛衣,我们在旁边玩。父亲叫我们别给妈妈捣乱,我们并不在乎父亲说什么,只觉玩得高兴。当我从母亲面前跑过时,恰好毛线团滚落下来,滚到我脚边。父亲以为是我捣乱,一手抓住我胳膊,一手抓起把尺子,在我的屁股上打一下。打第一下我就委屈地尖叫起来:“不是我!”打第二下,祖先遗传下来的那种反抗的血液便在全身沸腾了。我扭头在父亲的手腕上用力一咬,父亲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松开手。我扑向母亲,母亲抱起我就走,到另一间屋里不再出去。

片刻,父亲推门进来,他的神情已经显出希望和好。“你看把孩子打的!”母亲脱下我的裤子,屁股蛋上赫然几条红印,“你不知道你的手重吗?”

“行了行了,她也不吃亏。”父亲陪上笑脸,把手腕一亮:“你看,把我咬的,一圈牙印。”大约是为了“赔偿”我的损失,父亲宣布:“这次我带晓明去北京。”

心生三愿喜见主席

这是1953年。父亲以前到北京开会,从不带孩子。

他破例打了我,所以也破例地决定带我去北京。哥哥妹妹嫉妒地盯着我,这使我更觉得光荣骄傲,真有点飘飘然呢。

“晓明”,父亲抱起我,胡子在我脸上扎一下:“你到北京有什么要求?”过去我很怕父亲的胡子扎,这次为了感谢父亲给我的荣耀,我高高兴兴接受了这一扎,翻着眼珠边想边说:“嗯,要见毛主席,要看天安门!嗯……还要看雪!”

父亲笑了:“前两个要求给你办到。第3个要求,这次办不到了,北京已经是花红柳绿,看不见雪喽。”

“能看见。”我坚信不移地望着父亲:“叔叔们都说你会、会、会叫风来叫雨来!”

“呼风唤雨?”父亲摇头:“我可没有那么大神通。”

“有!叔叔们都说你会。”我撅起嘴冲父亲撒娇。

“会也不行啊,”父亲改变了办法,“叫来一场雪,不就把树把花都冻死了吗?那怎么行啊?”

于是,我放弃了第3个要求。就这样,我随父亲第一次来到北京。当天就坐三轮车去看了天安门。然而,父亲或者叫我坐有轨电车,或者叫我去东安市场买小金鱼,就是不提带我去看毛主席的事。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为了叫我见到毛主席,费了不少心思。他得知今天在毛主席住的丰泽园里谈事,便把我带入中南海,放在杨尚昆家。他先去谈事情,看场合是否适合,然后再做打算。大概这次的气氛比较轻松,不是那种正式开会的气氛,父亲便不失时机地向毛泽东说:“主席,我女儿一直想见见你……”

“来了吗?”毛泽东问。

“带来了。放在尚昆同志家里。”

“带来么,带来我看看。”

于是,父亲带我走进菊香书屋。我拉着父亲的手不放,眼睛盯着毛主席,小声说:“毛主席,你好。”

“喔,这不是一排明吗?”毛泽东笑着立起身,过来抱起我,“长这么大了。”

“我叫贺晓明。”

“你妈妈叫薛明,你妹妹也叫明,叫……”

“贺黎明。”父亲在旁边说。

“对,你妈妈明,你也明,你妹妹又明,这不是一排明吗?”毛泽东的话引得大家都笑起来。于是,我的妹妹贺黎明便有了另一个名字,叫贺又明。

毛主席把我抱到屋中间,那里有张桌子,他打开小罐,从里面抓出几块糖放在我手里,说:“吃糖。”

我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毛主席,忘了说话。父亲过来抱起我:“晓明,毛主席还要谈工作,爸爸送你回去。”

“好,跟我们的晓明再见。”毛主席跟我握手。

“毛主席再见。”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会客厅。

“晓明,爸爸好不好?”父亲在院子里问。

“爸爸好。”我亲了父亲一口。父亲甜甜地笑了,那是满足了女儿心愿之后的愉快的笑。

1954年11月,父亲调到北京,催母亲带我们尽快到京。到京那天,正是晚上,父亲在站台迎候我们。灯光下,他的头上飘舞着雪花,老远就喊:“晓明,爸爸已经满足了你第三个愿望,你看这漫天飞雪,看哪。”

我没仰头看天,只看我的父亲,扬起两只手臂向他冲去,边跑边兴奋地喊:“爸爸!我的好爸爸——”

来了都是我的儿子

解放初,我们一家住在重庆。一天,家门口摇摇晃晃走来个小脚老太太,身边簇拥着四五个小孩,身后还跟着一溜。面对卫兵的盘问,她不慌不忙地说:“你告诉贺龙,就说桑植一个姓钟的穷老太太看他来了,有事想求他。”

很快,里面传来声音:“快让他们进来!”

钟老太太领着孩子们走进院子,贺龙已经从屋里匆匆迎出来,喊一声:“二姐!”母亲跟在父亲身后,也跟着叫“二姐”。

一下子发现这位二姐身旁簇拥了那么一大群孩子,父母怔住了。钟老太太并不在意这些,轻轻拍着孩子们的头:“跪下,跪下磕头,都给老爷爷磕头。”

衣衫褴楼的孩子们跪下一片,齐给贺龙磕头。

“这是怎么回事?”贺龙手足无措。

钟老太太仍然对着孩子们讲话:“给老爷爷磕头,让他留下你们念书,给碗饭吃。”孩子们边磕头边学舌:“给老爷爷磕头,留下我们念书,给碗饭吃吧。”

“起来起来,都快起来。这是怎么说的……”贺龙叫孩子们起来,眉毛微微一皱,显然不悦:“二姐,你该了解我贺龙是什么人。你们来看我,我欢迎。可是现在这样子就不合适……”

“我明白你们的章程,不能鸡呀猫呀地都跟着升天。”钟老太太指指孩子们:“可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父兄,他们的爷娘都是跟着你‘闹红牺牲了!”

贺龙身体一震,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些孩子。

“他叫贺兴洲。当年你败回来,从武汉到桑植,划船接你的就是他爹!后来跟着你闹革命,马前马后一直到牺牲。他死了,他的伢儿连口饭都没得吃……”钟老太太眼圈红了。

贺龙垂下眼帘,又仰头深吸一口气,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可问题就在于是家里人,若是其他烈士子弟,也许要容易下决心……贺龙用湿漉漉的眼睛望住二姐,沙哑地说:“为了今天的胜利,贺家牺牲了上百人。可是……全国牺牲了两千万烈士……”

“我明白。”钟老太太显然裹着一双小脚,头脑却早在“闹红”时得到解放。她说:“桑植穷,你不是不知道。他们如果成人了,我也不会带来找你。可他们太小,没有独立,没人抚养啊……”

“二姐!”贺龙叫一声,虽然又受一次震动。他望着钟老太太,目光变得平静,脸上有了笑容:“二姐在理。烈士后代,年龄太小,没人抚养,那就都是我的儿子了。”贺龙顿了顿,转向薛明:“孩子我全收下,但不能增加国家负担,就只好增加你的负担了。怎么样?”

薛明说:“有我,还有老聂呢。”我们家里的管理员叫聂占新,从1949年至1966年,一直跟随贺龙。

“快给老爷爷磕头,谢谢老爷爷给碗饭吃。”钟老太一声招呼,十几个孩子又要跪倒。贺龙抱起这个扯那个,连声说:“都是我儿子,以后都是我的儿子……”

可是,聂占新还有点不同想法:我们兄妹4个,一下子又增加十多个孩子,只靠父母两个人的工资,生活太紧张。所以他提议:“他们都是烈士子弟,经济上可以由国家适当负担一下。”

父亲坚决地摇摇头:“他们都是贺氏后代,都是我的儿子,当然应该我负担。”

聂占新没话讲了,叹口气:“留下人,说是烈士子弟,抚养时又论起贺氏家族了,这……,唉!”

聂管理员肩负起管理这些烈士后代的责任。孩子们进了巴蜀小学、中学。每到节假日,孩子们都回来,贺龙必然开心地笑,边吸雪茄边说:“我的孩子都回来,两个桌子坐不下……”

确实坐不下,因为父亲的孩子还远不止这十几个。

不断壮大的队伍

跟随爸爸南征北战几十年的陈希云将军,在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恳求母亲收养他的大儿子洪生。陈将军共有5个孩子,爱人几乎没有收入,所以,在他撒手人寰之前,已将孩子分给几家收养,其中张子仪要走两个,李贞留下一个。长子陈洪生陪在身边。

母亲默默地坐在病榻前,看见泪水在将军眼角闪耀。陈希云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声音几乎哽咽:“老大洪生,想托付给你……你和老总,给碗饭吃……”

薛明眼圈一红,泪水涌出。她忙起身,把那孩子拉到身边:“陈部长,洪生交给我和老总了!”

陈希云盯住薛明和他的大儿子陈洪生,嘴角终于绽出一丝苦笑,后来那浅浅的笑纹渐渐凝固了……

于是,我们家里又多了一个孩子陈洪生。

以后,李井泉将儿子李黎风带到重庆我家,恳请父亲代为照看。当时李井泉任四川省委书记,住在成都,和夫人萧里都忙得顾不上家。于是,李黎风便成了我家的一员。在此之前,贺炳炎将军也将他的儿子贺雷生送到我家里,同我们一起生活。

后来,贺龙接到中央调令,要进北京时,这一大群孩子成了问题。都带去北京显然不可能,父母亲几经商量,最后决定,贺氏家族的烈士子弟,只带贺兴洲一个,其余的孩子仍留重庆上学,每人每月寄15元生活费。那时多数市民的生活费每月不过10元,15元就生活得很好了。什么时候孩子结束学业,参加工作了,什么时候停止寄生活费。

在北京,在我家生活的除我们兄妹4人外,还有李黎风、陈洪生、贺兴洲。这支队伍还在不停地扩大。

来北京后,母亲家里也送来一个女孩子,叫薛怡秀。父母供她读书,毕业后,成为人民教师。

那时,廖汉生的女儿廖小理想在北京上学,廖汉生就带她从青海来到我家。这样,小理成为了我父母的女儿。直到今天,小理叫薛明妈妈,比我叫得还甜。

贺龙的孩子们有不少上了大学。陈洪生、贺鹏飞、李黎风和我先后考入大学。李黎风的弟弟李明清也考入了北京航空学院。后来,李井泉来看望父亲,指着考上大学的两个儿子说:“我在四川,平时也照应不上,又得麻烦老总了。”

“我就是喜欢孩子。”贺龙把手一挥:“我养了,不要你管。”

这样,父亲在重庆那边养了十来个孩子,在北京这边也养了11个孩子。那时,元帅的工资在国内最高,比党和国家的主席还要高。母亲是1936年入党的老干部,行政9级,收入也不低。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在那个年代相当可观。但是我父母没有什么积蓄,日子过得很仔细,很节俭,就因为我的家里孩子多啊。

(,标题是本刊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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