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 文
父亲死后,我们有时很缺钱用。于是母亲接受了陪伴一位老太太的职务。母亲长于朗诵,她和富裕而患有风湿病的艾芬汉夫人相处得很好。
艾芬汉夫人要去纽约求医,要母亲陪同前往。母亲兴奋之余又有些忧愁:“我没有想到衣服,我究竟有什么衣服好穿啊?”她喘着粗气,若有所思地说,“自然我有一件黑衣服,配上那串珍珠,我完全可以见得人了。”
我给过妈妈一串珍珠——一串花了3元9角8分钱买来的珠子。
一天晚上,母亲和艾芬汉夫人吃过晚饭,走过广场旅馆的大厅时,那串珠子突然断了。
“哎呀,我的珍珠!”母亲一声惊呼。
顷刻之间一阵轰动,有一个彬彬有礼的美国海军军官立即跑来帮忙,动手就拣珠子。
不料旅馆侍者的领班来了,断然把那个海军中校推开:“先生,对不起。在侦探主任未来之前,我得为此事负责。请大家避开一点,好让我们在这位太太周围画个圈儿,不让一颗珍珠失落。”
“噢,谢谢你!”母亲说。旅馆侍者对她这样殷勤,她实在很高兴。她声音轻轻地向人们道谢,一直谢到找回最后一颗珠子才停。
“太太,您是否要我把这些珍珠封进一个信封,放在旅馆的保险箱里,到了您要把它串好的时候,再交给您?”
“那太好了!”母亲说,并心满意足地在台子前面等候收据。
翌日,母亲上街散步,停在一家华丽首饰店的橱窗前观看。她忽然想起这正好是重新串起珠子的地方。
她走进店里,一个穿燕尾服、高个子的男人迎上来接待她。
“我有一串珍珠散了,你们能很快串好吗?我是从外地来的。”
那个男人非常谦恭有礼地问道!“夫人,您把珍珠带来了吗?”
“没有带来。”母亲说,“我把珍珠放在广场旅馆的保险箱里了。”
“如果夫人没有另外的公干,我们的德韦特先生今天下午将去广场旅馆把珍珠取来,我们盼望您跟德韦特先生带着珍珠一同来这里,亲眼看我们串珠。”
人家对她如此殷勤,母亲有些飘飘然。大家对她的珍珠这样重视,多叫人高兴啊!“我真想亲眼看看!”她感谢地说,“我的珍珠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的确是的。”那位高个子的男人与母亲约好了取珍珠的时间。
当母亲乘着为她准备的华贵轿车回到那家首饰店时,她自己也感到确实很新奇。
“串珠子的是我们的杜勃莱先生,马上就来了。”德韦特先生说。
话音刚落杜勃莱先生便鞠躬如也地进了房间。他坐下以后,在台上放了一盘工具,把丝绒摩平,伸手去拿广场旅馆的封套。当珠子滚出来时,突然他愣住了,手在颤动,犹豫了一下,然后匆匆忙忙地把眼镜戴好,他仔仔细细、目不转睛地看那些珠子,突然嘶嘶地吸了一口气。
“夫人的珠子给人偷了!”他喊叫着,“快点把警察叫来。这些可不是珍珠。”
母亲眨了眨眼睛。“噢,不会,广场旅馆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好!”
接着,她俯下身去仔细看那些珠子。“没有。”她透了一口气,“这些正是我的珍珠。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合扣。它是用金子和钻石做的鸢尾花式——当然不是真的钻石,不过这个合扣非常别致,你说不是吗?”
母亲望望杜勃莱先生,又转过脸望望德韦特先生。
“有什么不对吗!”母亲惊讶地问。
最先恢复说话本能的是德韦特先生。“夫人,您现在坐在世界上最有地位的珠宝商的密室里,阿加罕曾经坐过您坐的这张椅子,看我们给他那些无价的翡翠设计新的图样;英国皇太子曾携着他传家的宝石走进这个房间来,讨论怎样重新镶嵌。尽管如此,我们也没有太自负而不愿替美国公民重串珍珠。可是,夫人,我们可不穿只值9角8分钱的假珠子!”
母亲正襟危坐。“我认为你十分无礼,”她以严峻的口吻说,“这些珍珠是我女儿送给我的。我从来没有问过价钱——这种事情我敢说你完全不能了解——但是我知道这些珍珠虽然不是真的珍珠,却是好的珍珠。如果您不愿意穿,尽可以拒绝,可是您的态度太没有礼貌了。”
母亲话说完时,德韦特先生已经恢复镇定,站起身来。
“夫人说得对。”他说时,恢复了像参议员的风度“错在我们。请您原谅我的失礼。就只因为我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不过不提这个也罢!是我们错了。杜勃莱,立刻动手重穿夫人的珍珠。”
“嗅,真是多谢你了。”母亲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而且我们不收你的费用!”德韦特先生又加了一句,一脸痛苦的表情,但那却是豪爽地忍痛的表情。
(秋实、王文清摘自《中国妇女报》伴你星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