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 流
清晨,我照例匆匆闯出家门,胡乱地夹着外衣,拎着皮包,跑着赶路上班去。这个时候在路上跑,并不显得突兀,看,有那么多人跑在行人中。有背上背包的小学生,有白领西装的男士,有粉脂时装的女郎,有携公文袋的便装青年,有油污浆染的工人。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右腿一甩一甩地跳着走,边走边看手表。我轻易地赶过了他,心里有些歉意。一阵风从我身旁带过,冲过去一个瘦身影。我打量他的背影,稀疏的油发已盖不住秃顶,细长的脖颈儿插在驼背的褐色西装上。
跑甚么?你们跑着,心里想甚么?也许在想,前面的公共汽车,你能不能赶上?也许在想,公司里一摞一摞的文件急待你打发?也许在想,迟到碰上老板,你怎样回避可怕的眼光?也许在想,到了学校,你得立刻应付考试,昨晚开夜车的效果到底怎么样?也许在想,你已跟同学约好踢足球,今天痛玩儿一场?也许在想,你的恋人就在地铁站等候,你可得早点儿到?也许在想,家里晚饭还没预备菜,下班先去超级市场?也许在想,今晚就去Disco,嘿,精神抖擞,不但要跑,而且要跳?
跑甚么?我跑甚么?每天同样的速度,每天同样的表情,每天同样的路程。我跑着,心里想甚么?我自己也难以回答。反正,有时从容,有时紧张,有时忧虑,有时烦躁,有时,好象甚么也没想,照例跑,照例应付一天的开始。今天,我看看自己,看看别人,跑甚么?不是有点可笑吗?要是我在街上放声大笑,会怎样呢?顶多被别人瞥上一两眼,简直没人顾得上我。他们,在赶路,他们都在跑。跑甚么?想来想去,毕竟是时间的渊源。是否时间走得太快,人要追不上它,就会丢了身份,丢了利益,丢了年华,丢了生命?是否人不服气,要与时间作一决战,要超越时间,争得身份,争得利益,争得生命的光彩?
也有不赶路的。看,去幼儿园的小孩儿穿着学校发的围裙,跑跑跳跳,大人提着小书包在后面紧随。怎知,小孩儿又往回跑,跑回老远,攀着栏杆玩耍。看,穿着运动鞋的老人,倒背着手溜达,一脸安详。莫非,他们跟时间已经有了默契?
人与时间,究竟是谁捉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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