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琪
《符号,语言与艺术》在符号理论和符号学美学越来越受人注目的今天,为通过批判、改造以丰富并建立符合马克思主义基本精神、符合中国文化现实和文化特色的符号理论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本书对语言与艺术在符号意义上的同构与异质的探讨很有启发性,如作者在“系统意义”与“指涉意义”的论述中认为,根据语言、艺术等符号现象中“一体”与“多义”的辩证关系,系统意义是指符号体内部结构的特定秩序,指涉意义是指一个符号体同它以外的外部世界的联系。就语言而言,对句子系统意义的解释,是依据句法的既定秩序对句子进行摹写,语句系统意义的揭示就是句法秩序的显现。在语言行为中,语句的指涉意义主要是通过对词的解释来建立的,而词的指涉往往又是多义的,一个词的指涉意义通常是多种语义的历史集合。语言与艺术在符号意义上的异质,主要表现为符号系统意义的区别。因为话语是线性的语音流,所以语言的系统意义在语句中首先表现为词的顺序;同时系统意义上的词法句法还有一种对词以至整个语句指涉意义的限定作用。但是在艺术作品中,比如小说这样的叙事文学作品,因系统意义的主要功能为表现作用,尽管其叙述同样被语言的句法所限定,但它的语言是一种后设语言,在叙述平面(字面)之下,还有一个“语言”系统;只有在这个符号系统当中,才能真正获得小说作为艺术作品的指涉意义。一般说来,在语言当中,符号的指涉意义是直接的、最终的、明晰的,并呈现为一种“向心”形态和“聚焦”现象。在艺术中,符号的指涉意义则是间接的、衍生的、模糊的,呈现出的是一种“离心”形态和“变焦”现象。“离心性”和“模糊性”越强,艺术的效果越强,联想和回味的余地越大。作者有关艺术和语言在符号意义上的同构与异质的探讨,给我们最重要的启示,乃是如何透过艺术作品的具体叙述景观,去窥探和把握作品更为深远的用意和内涵;这不仅对创作和欣赏至关重大,对批评则尤其显得必要。因为离开了对艺术符号指涉意义的自觉的历史追索,便无法建构新颖、健全、深邃的批评模式。另外,要完整地描述出语言和艺术的交流功用,还必须从符号的实际应用当中来认识符号的意指和交流活动。“语境”在符号学中是一个专门概念,从符号学角度研究语言和艺术,“语境”主要指的是对话情境。“对话”体现了解释的过程,对话情境实际上是解释展开的空间态势,是解释最为重要的实践依托。作者指出,“习惯”是人类思维科学的一个基基本范畴;习惯也就是约定俗成,是人类语言的基本准则。人类选择语言作为基本的信息传递和储存手段,说明语言能够以最小的生理、智力的消耗,表达最大的交际需要和信息储存。语言因“约定”而“俗成”,具有集体特性(空间特性)和历史特性(时间特性)。语言的对话→解释→习惯这样一种机制,同样适宜于艺术作为符号活动的本质内容。在艺术作品中,所有具有符号指涉意义的功能单位,都具有约定俗成性质的规范。即如戏曲中的“程式”,就是帮助编导、演员同观众“对话”的,具体起“对话情境”的作用。程式遵循“经济原则”,具有集体性和历史性的特点。艺术和语言在语境上的区别在于,后者对话的进行是以直接限定的时间空间和语境的关联作为条件的,前者对话的进行则是以语境的直接特征的消失作为条件的。在艺术对话中,正是由于对时空指示的直接特征的消失,读者才能调动和运用驰骋想象的能力,进行一种新的建构活动,根据自己的体验、经验和各自的文化背景,填补艺术作品在时空上的“空白”。所不同的是,象诗这样的艺术形式,一般在自然语言的层面,就脱去了时空的限定;而象小说等叙事型作品,因其语言的构成,要受自然语言句法和词法的限定,只有在进入后设语言这个深层的符号结构时,才会出现由读者想象驰骋的广袤领域。作者关于艺术和语言在符号应用中同构与异质的比较,最起码有三个方面的现实意义。就艺术创作者而言,其真谛在于自觉地追求和创造“空白点”。这种空白不仅是情节、画面等艺术表现要素的空白,而且也是整个作品指涉意义的空白。就接受而言,读者(或观众)可变被动为主动,以自我期待和超前思维,去开拓和填充艺术作品的空白地带。当然在理论批评方面,有了对艺术作品空白点的重视,最终也才能真正把握批评对象的深层意义和广博蕴含。
(《符号:语言与艺术》,俞建章、叶舒宪著,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八年四月出版,3.3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