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石头

陆家荣

一

在一个星星姗姗来迟的夜晚，踏着半个月亮心里很难受。好大好大的风，把我拽回了来路的尽头。拄起颤巍巍的拐杖慢慢地走，忍不住，忍不住敲打着每一块石头。每一块石头里都敲出了一个我——大大的、小小的；小小的、大大的……

二

敲打着带伤疤的石头，我还记得——

一只比散文诗还抒情的小鹿，举着梦美美地走。石头上撞断了头上能长出童话的小角。举着十字小蹄，带着一个悬念，伤感地敲打着不会幻想的石头。谁来告诉我，告诉我:石头里究竟藏的是些什么……

是石头把一帮生锈的钉子揳进了我的成熟，我才自己拾起自己，从此我懂了:

玻璃的钥匙打不开

石头门上那把肥胖的锁

石头有几百吨重的诚实

石头也有几百吨重的无情

三

敲打着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我还记得——

一个命运的弃儿，想做一个虔诚的捡美者。头上那颗最亮的星星死了。星星变成了石头，究竟是谁的过错?漏进心灵的陷阱，难过，难过，难过得直想放血，写一首无言的诗；闷愤，闷愤，闷愤得直想发泄，喊一声歇斯底里的歌。石头，石头却心灰意懒地哼着:这个世界很无奈，于是，我也无奈。你呢?

是一个带翅膀的微笑把我托起，那是我自己在向我自己招手。从此我懂了:

天上有多少窟窿

地上就有多少坎坷

在星星变成石头的时刻

人不是自己点亮自己就是被石头捉弄出一个蹉跎石头冥顽不灵令人无可奈何石头也同样左右不了人的选择

四

敲打着石头，我走过了过去，

又走进了此刻。脚印，勾着头地往

回瞅，脚下留下一条好长好长的石

头谷。石头谷里，一条固执的小

溪，哭着笑着，醉着醒着流出了一

条弯弯曲曲、闪闪亮亮的小路，好

象那曲曲弯弯、亮亮闪闪的希望正

等在小路那不可知的尽头。

弹着变成音符的石头，我唱

着，很实在，也很罗曼蒂克:

生活会象石头一样充实

却比石头有魅力的多

瞥一眼锁我很苦的石头山，竟

也柔柔地流泻下来了，变成了石头

小板凳。坐在上面，一览群山小的

诗意还没有，可对着这些小我许多

和曾大我许多的石头，纯纯地笑一

笑，很尴尬，也很幽默:

人与石头为伍

本是出于无奈

多石的路上

走出了痛苦也走出了风流

五

敲打着石头走过了过去，走过

了此刻，我开始往前走:

路，很短很短。路，好长好

长。路上总是要长出许多大大小小

的石头；石头里也总是能敲打出大

大小小的我。石头堆起的小山，还

会把我的路割断、割断；用脚步接

起来的石头小桥，还会把我送得很

远很远……

不知道

地上的石头是不是

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只知道

石头与石头之间是一个段落

人应该走好自己的每一个段落

只知道

前面的石头里

还将敲打出大大小小的我

大大小小的石头

将伴我唱完这首结结实实的歌

(重宪摘自《天津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