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斯旺

1988-11-01 03:18纳撒尼尔·霍桑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8年5期
关键词:车夫强盗马车

(美)纳撒尼尔·霍桑 秋 海

对于影响我们一生的事件,我们知之甚少。有些事件在不知不觉中与我们失之交臂,因而未给我们带来任何祸福。假如我们能够知道我们的命运中一切可能发生的变化,那么生活将充满过多的希冀和恐惧,惊异和失望,使我们得不到片刻的安宁。大卫·斯旺生命历程中的一天便可验证这一说法。

我们发现大卫·斯旺,是在他二十岁那年从他的故乡通往波士顿城的大道上。在此之前我们和他并无关系。他的叔父在波士顿,是个商人,要给他在自己的店里找份工作。大卫生在新罕布什尔州,父母都是体面人,他受过正规教育。夏季的一天,他从清早步行到晌午,又乏又热,决定一看见阴凉的地方就坐下来,以便等搭驿车走完余下的路程。他很快就发现了一条四周被树木荫蔽的小溪。此地静谧凉爽,他蹲在小溪旁,喝了一大口清新的溪水。然后他躺在松软的土地上,头下枕着他随身携带的衣服包裹,沉沉进入了梦乡。

当他在树荫下熟睡时,人们却仍在大路上朝不同的方向行走着;或步行或骑马或搭乘其他的交通工具。有些人两眼直视前方;有些人则朝大卫睡觉的地方瞥去一眼,故没发现他。还有一些人看到他酣睡如斯,不免忍俊不禁。一个厌恶酗酒的牧师竟以为他是醉了。他在后来的礼拜日的布道中提到大卫,将他视为贪图杯中物的可怕典型。

大卫睡了不多时,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漂亮马车在他附近停下。一匹马伤了一条腿,马夫想让马匹停下喘口气。一个上了年岁的商人和他妻子从马车中下来,决定在树荫下小憩一会儿。他们走到小溪旁,发现了睡在那里的大卫。为了不吵醒大卫,他们蹑手蹑脚地踱到他身旁。

“他睡得真熟呵,”老人说。“瞧他的呼吸多么均匀。要是我能象他睡的这样沉,我就知足了。这样的睡眠不用服安眠药,意味着身体健康和无忧无虑的心境。”

“此外还意味着青春,”他妻子说,“我们这样的老人再不会有这样的睡眠。”

两位老人对安祥睡在地上的陌生年轻人的兴趣越发强烈起来。

“我觉得,”妻子终于对丈夫说,“他非常象我们自己的亲爱的儿子。我们是不是把他叫醒?”

“为什么?”丈夫说。“我们对他的品性一无所知。”

“瞧那张诚实的脸”,妻子平缓地说,“这样天真无邪的睡眠!”

对话进行期间,大卫纹丝不动,他的五官显示出,他并不知道有两个人正在颇有兴味地观望着他。然而,幸运之神却距他近在咫尺,因为老人和他的妻子十分富有。他们唯一的儿子刚刚过世,家中已无人可以继承他们的遗产。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很可能会念头一闪,唤醒年轻人,把他收为义子,并在将来指定他为财产继承人。

“我们叫醒他吗?”妻子又说了一遍。

这时,只听车夫喊道:“先生,马休息好了,我们该上路了。”

两个老人闭住嘴,惊恐地相互一视,然后急匆匆地奔向马车。钻进马车后,他们突然觉得认大卫做自己儿子的想法甚为荒唐,并且为生出这样的念头而感到惊奇。过了一会,老人开始对老伴讲述他死后财产的处置办法,他打算创办一个庞大的慈善机关。与此同时,大卫仍静静地做着美梦。

马车走了还不到五分钟,小溪边又来了一个少女。她步态轻盈,一眼就能看出她无比幸福的心境。她相貌娇美,停在小溪旁喝水,当她看到熟睡中的大卫时,很自然地吃了一惊。她仿佛觉得自己未经允许就闯入了一位男人的寝室,正当她要轻轻走开时,一只大蜜蜂嗡嗡地飞到大卫头部的上方。姑娘举起手帕,轻轻而敏捷地把蜜蜂驱走。那动作美极啦!之后,她温情地朝大卫望了片刻。

“他很漂亮,”她自忖道。

可大卫不动,也不笑,脸上全然没有清醒或欢迎少女的表情。或许这少女正是他在梦中所追求的,倘若他醒来与她交谈,他们或可一起度过愉快的人生。

“他睡得真死呵,”少女说。

少女又上了路,显得心事重重,与来时欢快轻盈的她判若两人。

这个女孩的父亲是当地一家大店铺的老板,此时此刻,他正想雇一位象大卫·斯旺这样的年轻人。如果大卫醒过来,与漂亮的女孩结识,他就有可能成了她父亲店铺里的伙计,并与姑娘结为夫妇,成为她父亲财产的继承人。幸福的命运再次来到大卫身边,几乎降临到他头上,可却又一次消逝了。

姑娘的身影刚在远处消失,就有两个人来到树荫下面。两人都面色铁青,衣衫破旧,帽子压得低低的,盖住眼睛。这两人是行窃的强盗,见什么偷什么,谁要是阻拦他们,他们就行凶杀人。见到大卫睡在小溪旁,其中一人对他的伙伴说:

“喂,你看见枕在他头下的那个包袱吗?”

“看到了,说不定钱夹子就藏在里面,”另一个说。“也许他的衣服兜里也有一些钱。”

“可要是他醒了怎么办?”第一个人又说。

他的同伴从皮带上抽出一把长刀,指了指大卫。

“就拿这个对付他,”他说。

他们朝熟睡的大卫走去,企图夺走他枕在头下的包袱。大卫仍安详地酣睡着。

“你夺包袱,如果他动,由我来对付他,”持刀的人说。

这时,大路上跑来一条狗,在溪边停下来饮水。狗对两个强盗和大卫都不在意,只顾大口大口地饮水。强盗突然停下脚步,其中一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枪。

“等等!”另一个说。“现在先别动手。狗的主人也许一会儿就过来。”

“有道理,”持枪的强盗说。“我们最好先离开这里。”

于是,两人又象来时那样鬼鬼祟祟地朝大路走去。几分钟之后,他们就把这桩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当然啦,在“天书”上也少记了他们一桩罪恶。

大卫还未醒来,可已不象先前睡的那样沉稳。他足足睡了一个钟头,此刻已完全休息过来。他轻微动了动,半睡半醒地躺了一会儿。突然,从远处传来马车轴辘滚动的隆隆声,驿车来了。大卫忽地从地上跳起,跑上大路对车夫高声喊道:

“喂,赶车的!有没有一个人的空座位?”

“上面还有地方,”车夫回答。

大卫爬到马车上面后,车夫又继续策马前行。马车在大路上飞快奔驰着,大卫甚至都没朝他睡过的地方回头望一眼。此刻他正想着别的事,想着他即将要开始的新生活。对于他曾休息过的地方他已经忘却,因为他一点儿也不知道那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命运之神曾向他微笑,险些为他带来巨大的财富和甜美的爱情,或许还能使他获得生意上的成功。他也不知道强盗的刀尖已将他逼近了死神——而这些都是在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内发生的。

由此看来,命运对我们来说是何等的奇特。幸运的是,我们对许多几乎在我们身上发生却又溜走的事件并不知晓。假如我们能够知道我们命运中一切可能发生的变化,那么生活将充满过多的希冀和恐惧,过多的惊异和失望,使我们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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