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一个总统

1911年，四十岁的路易斯·豪闯入罗斯福的生活。此人直到1936年去世为止，一直热情地献身于罗斯福的事业。

当时，路易斯·豪是奥尔巴尼市《纽约论坛报》的记者。他个子很矮，异常丑陋，虽然在政治上有雄心壮志，却很不得志。他迷信伟人在历史上的作用。路易斯·豪机智过人。他早已料到，自己在政治舞台上不会有所作为，并以此自慰。他以挑衅的口吻，强调自己的畸形身体，他说:“我这个样子可以算是纽约州四个丑陋人当中的一个。我骨瘦如柴，身体佝偻，很象狄更斯笔下的人物。我的眼睛总是肿着的，因为看书太多。在街上，孩子们见到我时吓得纷纷跑开。”难怪，当活象童话中妖怪的路易斯带着一脸尖酸刻薄的面孔，叼着一支香烟出现在罗斯福家中时，埃利诺大吃一惊。她不喜欢他那身不讲究的衣着、油滑的眼神，令人讨厌的举止。她无法理解，他和她丈夫有什么共同之处。

然而，罗斯福却立即发现路易斯的可贵素质:思想敏捷、深邃，有惊人的工作能力，完全不会处理个人生活。罗斯福委托他为自己进行竞选活动。路易斯欣喜若狂:终于发现一位伟人，为他生活和劳动是值得的。然而，在路易斯的崇拜中却含有几分讽刺意味。

路易斯把罗斯福的竞选活动搞得有声有色。他认为，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塑造一位总统形象。每个农场主——罗斯福的选民都收到一封罗斯福寄来的亲笔信。这些信本来是用油印机印的，可是看上去很象用打字机打的。参议员征求农场主的意见，为了保护生产者的利益，参议院应当通过哪些立法?路易斯在选区内作出各种许诺，同时把相应的一些通告寄给罗斯福，并补写上几句话:“因为我已经替您许下这些诺言，我想您也需要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比如说，路易斯替罗斯福许诺，要把标准桶作为称苹果和李子的量器，等等。

1921年8月10日清晨，罗斯福带着孩子们乘自己的小游艇《维力奥号》在海湾里闲游。他们发现一个岛上树林起火，就赶忙上岸去救火。罗斯福和儿子们一起在浓烟中同林火搏斗，他被烟呛得咳嗽不止，最后终于把火扑灭了。他们站在灰烬中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罗斯福说恢复体力的最好办法是在冷水里洗个澡，说完他跳下水去游了一会，而后穿着湿漉漉的游泳衣回家了。家里刚刚收到一批邮件，罗斯福累得连衣服也不想换，就坐下来看报。他感觉很不舒服，早早吃完晚饭，就睡下了。第二天病情恶化。他拖着左腿勉强起了床，体温很高。焦急不安的埃利诺请来了医生，诊断是重感冒，让他卧床休息。

8月28日，罗斯福已经不能下床，全身疼痛，到了晚上，两腿已经不能动弹，胸部以下全部瘫痪，甚至连笔都拿不起来了，路易斯·豪匆匆赶来，他发现罗斯福非常忧郁。豪强忍住眼泪，坐在病榻旁，为他按摩腿和背，而罗斯福总是机械地重复一句话:“我不明白自己出了什么事，路易斯，简直不明白”。埃利诺和豪开始寻觅有经验的医生，发现费城的著名医生W·基恩博士正在附近休假。

这位可敬的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检查了病人，诊断为下肢血栓形成。他提出了强力按摩的处置意见。按摩使罗斯福疼痛难忍，结果病情更加恶化。过了很久以后，罗斯福对自己的亲人们承认，在得病初期，他几乎陷于绝望，认为上帝抛弃了他。最后他用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上帝给了他沉重的打击，但留下了他的生活。

8月25日，另一位医生作出诊断——小儿麻痹症，脊髓灰质炎。他取消了按摩，建议病人洗温泉。幸好医生认为病势较轻，不久就可痊愈，这对稳定罗斯福的情绪起了重要作用。

路易斯·豪首先考虑的是，不要让罗斯福的病影响他的政治前途。罗斯福也和豪一样不安，甚至在病情最重的几个星期，他依然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照旧保持政治联系。可是需要把病人送到纽约。豪从车窗把罗斯福的担架送进车厢。当送行的人群看到他时，他已舒舒服服地斜躺在靠近车窗的卧铺上。看热闹的人亲眼看到了他，确信他的病情并不十分严重。到纽约后立即把罗斯福送进了医院，豪对新闻界说，轻度麻醉使罗斯福膝盖以下的小腿失去了活动能力。而这时大夫们正在担心，罗斯福可能再也坐不起来了。

固执的豪这样作并不是为了宽慰病人。豪从未放弃自己的想法——亲眼看着罗斯福当上美国总统。他拒绝了一家私人公司的高薪聘请，而把全部心力用在照料病人上了。“让他们骂我去吧，可是罗斯福将会当上总统，不管有没有腿，”他说。他劝罗斯福一定要把早饭吃光:“这会增强你的体力，我所关心的是让你当上美国总统。”

豪和埃利诺认为罗斯福脱离事业就会失去生命。他们模糊地相信，工作是医治病痛的良药。罗斯福的不幸使豪和埃利诺走到一起来了，如今她看出了豪的可贵品质，首先是对罗斯福的无限忠诚。

豪不单单有良好的品格，他对待罗斯福一家人始终是从如何让罗斯福当上总统这一基本目标出发的。他想，如果罗斯福作为一名政治家的活动能力暂时受到限制，那么，为什么不设法把埃利诺推到前台，以便不要使罗斯福的名字从政治地平线上消失呢?于是，他着手把埃利诺培养成一名政治家。在豪的指导下，埃利诺有了惊人的变化，尽管给这位有时非常专横的老师当学生极不轻松。

豪教他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中，在纽约州民主党各种会议的主席团上露面，最后还要她公开发表演说。豪总是坐在埃利诺身边。在最初几次演说之后，豪以他那友好而粗鲁的方式对她说:“您讲得很糟。根本没什么可笑的事，而您为什么吃吃地笑个不停呢!要讲得更好些，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别再傻笑了!”

豪的战略方针是明确的:通过埃利诺，罗斯福，在一半选民——妇女——中出了名；如何争取她们，美国的政治家们当时还不知道，妇女只是刚刚获得选举权。

这几年里，在罗斯福周围形成了可靠的助手小组，为首的当然是豪。

在1932年11月8日的总统选举中，罗斯福获得辉煌的胜利。他得到2280万张票，祝贺者纷纷涌到设在纽约的总部，罗斯福正在那里等待投票结果。他向大家介绍了两个人，在美国为这场伟大胜利出力最多的两个人——路易斯·豪和詹姆斯·法利。路易斯·豪拿来一瓶酒，这是他二十年前存的，当时他曾发誓在罗斯福当选总统之前绝不打开。

豪在总统就任的第一年就搬进了白宫，他是罗斯福十分信任的顾问。他老得很快，1932年的紧张的选举活动压垮了他。他眼看日见消瘦，不过依然精神抖擞。有一次罗斯福的男仆麦克达菲给路易斯带去一张总统的便条。路易斯对送信人破口大骂:“你告诉总统，让他见鬼去吧。”麦克达菲吓坏了，不敢传达这口信。他妻子，白宫的女仆，承担了这项重大使命:“总统先生，”她说，“豪先生说，不得不象魔鬼一样拼命地干了。”罗斯福会意地哈哈大笑:“豪不是这样说的，丽齐。他让我见鬼去。”罗斯福照旧信赖路易斯，重视他的意见，特别是在用人方面。

1934年底，豪病重，可他无论如何不肯离开白宫。每天，总统总是让人把他送到豪的房间里来。骨瘦如柴的豪直挺挺地躺着，简直象个孩子。他继续不断地提出各种建议，用微弱的声音骂人。路易斯病危时，被送进了海军医院。从病房到总统办公室设了一条直达电话线，罗斯福每周去看望他一次。

健康人的生活是丰富多采的，而病入膏肓的豪终日面对病房的墙壁，所以他的意见日益变得不大中用了。但罗斯福绝不让他感到这一点。1936年4月18日路易斯·豪与世长辞。临终前几天，他总是喃喃地说:“罗斯福现在可以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了。”唯一能够提出反对意见并激烈坚持自己观点的人离开了总统，无论谁也不能在总统心中占有他那样的地位。

(杜迺芳摘自北京出版社《轮椅总统罗斯福》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