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业群
梦,实在可以说是一种艺术,一种意境。
人生不可无梦,恰如生活中不可无艺术一样。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似乎是人们真实所想、所闻、所见的一种幻化,是一种生活的虚拟,有实、有虚,有真,有假,时而真切,时而朦胧,时而离你近,恍若即临眼前,伸手可触,时而离你远,诱你无端思绪的,却是那水中的一盘明月,雾里的一台楼阁。然而,你不能否认,她是一种美。世界上,有些能得到的东西,却不一定美。
人生中有许多东西可以忘掉,而有那么一二回梦,是不能忘却的。既然刚柔可以相济,阴阳可以相生,那么远和近,虚与实,朦胧与透彻,都可以相映成趣。梦,给我们的正是这种美的诱惑。
梦,也许曾是我们童年的一把小伞。绿色的、荷叶的小伞;是妈妈折叠的一只纸船,载着一片帆,一片天真的希望;是沙砌的房子,泥筑的库堤,是高翔于蔚蓝天空的一只白色的风筝,是奶奶慈祥的脸贴在嫩嫩脸颊上的一个吻……在梦中,童心像一颗脆嫩的芽,欣喜地拱土而出,小冒失鬼,就用一片绿,作为自己诞生于世的宣告。在梦中,童心又像是一缕柔细的春风,到处顽皮地舐着土地的湿润。
也许,梦曾是少年爱的湖,两颗心,两只桨,一条小小的船,载着,驶向撒满黄金的湖面,靠向浓荫遮天的湖畔;绿裹着,梦裹着,化为两只燕子的呢喃。
青年人的梦,是把将来幻化成现在,而老年人的梦,却把现在拉到了从前。梦,是老年人口里多汁味浓的橄榄。
在我们的经历中,常有这样的体会,对于一个从未去过,而又非常渴望去的地方,我们会觉得它非常神奇美丽,令人心驰神往,可一经实地去过,倒会觉得寻寻常常。
有时却有另一种情形,我们对一处地方熟悉了,了解了,觉得很寻常,而一旦离开它久了,往事缥缈,残留在记忆里的许许多多细节会消失掉,只留下一个轮廓,梦幻失真,使这幅褪色的画面变得迷离而美丽了,它似朦胧,却又剔透,似久远,却又亲近,于是你向往起这块地方来了,千百回梦中遇见它。
这就是梦的艺术,梦创造的意境。
在梦中,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片神奇秘密的领地,而且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如同保护我们的童贞,它使我们芸芸众生,除了在自己现实生活的土地上耕耘之外,在自己这片幻想的土地上耕耘。两片土地拉开着距离,似与不似,实与非实,于是,距离产生了诱惑,诱惑产生了追求。于是,有了浪漫,有了想象;想的延伸创造了现实,现实的延伸又产生新的想象。也于是,有了跳跃、夸张,有了诗和散文。
真实的我很复杂,梦中的我却是单纯的;真实的我已经老了,梦中的我还年轻着。
有时一觉醒来,我们失掉了一个梦,却得到了一个新的自我。
唐代诗人岑参有诗曰:“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思念成梦,遥寄深情。
梦,是奔放的,梦境的广阔天地任你纵马驰骋。科学对梦的解释需要严谨,艺术对梦的描绘尽可以淋漓酣畅!
(摘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