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侃
不应否认,个体户的出现也许是近年来经济改革带给城市居民的最大的心理冲击之一。面对着几乎无处不在的个体户群体,人们不禁在想:究竟应该怎样看待个体户?
影片《珍珍的发屋》的编导们别具手眼,勇气可嘉,他们以赞许、理解和爱的激情,将个体青年们对事业、对生活、对爱情的追求摄入镜头,试图对“个体户现象”作出自己的评价。以主人公珍珍而言,她既没有使用非法手段牟利,也不耽溺于金钱,她有理想、有追求、有自己的人生观,她仅仅把开办发屋作为追求自己人生价值的手段。不仅仅是珍珍,手艺高超的小师傅阿明、炸油条的蔡祥、美美发廊的老板伙计……可以说,影片所展现的个体户的世界,是个好人充盈的世界,这些好人,在自食其力的竞争中不懈地追求,体现着他们顺应改革潮流努力实现自身的社会价值。因此,这个世界,是与当前社会的大变革同步的。显而易见,影片对个体户作出了高度评价,这种评价纠正了社会上对个体户的某些偏见和轻视,讴歌了改革时代出现的新事物。
影片最富有张力的,是对新时期中金钱、情感、道德交叉的矛盾所作的评价。在珍珍开办发屋的整个过程中,她所面对的真正考验,正是三者间的选择。作为个体户的她,之所以显得可爱和令人赞赏,主要是由于她战胜了金钱的诱惑和感情的纠葛,实现了道德完善。她滚在金钱堆里,却始终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正人君子。她出钱为顾客(女大学生)雇出租车、坚决不做怪发型等细节,都表现了这一性格特点。最突出的是珍珍与阿明的关系,当这种关系由老板与受聘者的关系渐渐变成一种情感关系时,珍珍凭籍道德力量,最终斩断了这种联系。影片中有这样一组镜头:一天晚上,珍珍得知(其实是误会)她爱恋着、并且曾经刺伤过她的蔡祥心里已经没有她的时候,她的感情顿时出现了一片空白。这时,那个热情开朗、与她朝夕相处的阿明悄悄走进了她的心中。一种朦胧而强烈的骚动象池水波澜一般在她身上蔓延开来。她不由自主地对阿明发出了“一会儿上楼来凉快凉快”的邀请,然后走上楼去。在楼上,她换好一身睡衣,又倒了杯酒。蓦地,她对自己给予阿明的暗示感到吃惊和恐惧。楼梯上响起阿明犹犹豫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珍珍突然神经质地将帘子拉起,高喊道:“我要睡了!”脚步声停止了,珍珍颓然而疲惫地倒在床上……
在《珍珍的发屋》里,这是一个典型的内心冲突,这种内心的冲突时时处处左右着珍珍的行动,将她置于一个极端矛盾、极端痛苦的困境之中。她对阿明那种欲生还灭、忽即忽离的感情,导致了她在爱情上的最终失败——她不但从三角关系中主动退出,彻底斩断了自己与阿明的关系(把阿明送回广州),并且当她鼓起勇气重新回去找蔡祥,发现蔡祥已经结婚时,她变得一筹莫展。
应当看到:个体户的出现打破了社会原有的经济关系,因而也必然冲击原有的价值观和道德观。而企图用已被冲击的价值观来肯定冲击者的价值,这显然是缺乏说服力的。影片编导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找不到评价个体户在新矛盾面前解脱的新方式,只好一方面沿用了道德完善的老方法,一方面又显得踌躇不决。导演似乎始终处在某种困惑和矛盾的心态中,既要照顾到描写感情,又要不触犯道德规范,努力在二者之间寻求“中间地带”,因此,影片那些富有张力的描绘,同时也弥漫出一种顾此失彼的失落感。编导以赞许的态度让珍珍送走阿明,肯定她在道德考验面前获得了胜利,同时,又无限伤感地描述了由此而给她带来的孤独:那空空的发屋中珍珍孑然一身的俯拍镜头、那无声源的萨克斯吹奏出的哀伤曲调、那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小小发屋……珍珍感情上的失败由珍珍道德上的胜利来补偿,似乎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可是这种心理平衡与现实生活的严峻性相比较,又不免显得苍白,这在实际上或多或少影响了影片中对这一问题的冷峻深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