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羊
孩子们:
请原谅我竟用了康南对江雁容的昵称。对热爱琼瑶作品的你们,恐怕这更能表达我的爱心。成年人之间,我们可能换一种谈法。但对于你们,我却要说:孩子们—让冷静沉淀“热”与“恋”的痴情!
1
昨夜,雨,淅淅沥沥。她哭得象个泪人:“我们在相爱。爱,有什么罪!可那些冷酷的目光,尖刻的语言,象刀割着我们的心。他又病倒了。我也想一死了事……错、错、错呀!”
我吃了一惊。只有16岁的她,连续几年的三好学生,一旦坠入情网,竟如此悲怆欲绝。我怅然了。
“我真的是早恋的坏学生么?爱,就是双方的痛苦么?琼瑶的作品不能看么?……”一连串的泣问,我无言以对。对于在情网中挣扎的灵魂,平庸的安慰甚至不如偏执的斥责。但,我能斥责她么?
2
“琼瑶热”如旋风卷地,拨动着青年的心弦。有人断言,这是“文革……”云云,我不以为然;有人指责,“这是西方精神污染……”云云,我亦不以为然。生活,从来不是政治化的公式。
人类的衍进,使青年人“性前倾”(早熟)已成趋势。社会的进化,不断叛逆着自身的传统道德。封建礼教的劣根,使男女纯情变成了一种罪恶;多年“突出政治”的僵化灌输,使美好的爱情变成堕落的象征。这一切,越来越受到正直人们的唾弃。而琼瑶作品,正是以一种感人的纯真,将“深院锁清秋”的隐秘之情渲泻于世。那理想化的爱神之曲,如清雅的芬芳亲吻着“寂寞梧桐”般的青年人;如柔美的琴声震撼着情窦初开的纯洁的心灵,……你怎能不让“感情饥渴”的孩子们去读、去想、去陶醉呢?
3
她不哭了:“爱情是美好的。是么?”“是的”。“琼瑶的作品可以看,对么?”“对的。”“那中学生谈恋爱也没有错,是不是?”
“不,孩子。人世间,许多事不能简单地用‘是或‘非‘对与‘错去判断。要是那样,生活就太简单了。社会有如一架复杂的巨大机器。在它面前,人有时显得幼稚渺小。对于你们幼小的年龄,单纯的经历尤其如此。尽管你心目中的他,抑或他心目中的你已经是那样成熟,那样才华横溢,以至到了互相崇拜的程度,恕我坦率:这多半是‘皮克马利翁效应。你们还无法透过瞬息万变的人间缝隙,去洞察亿万个社会齿轮如何运转,更难应付那复杂机制产生的种种压力。
“比如,传统惯性的压力—传统的伦理观、道德观以及与此相适应的种种社会习惯,会使所有‘中学恋的男女孩子成为舆论干涉的对象。这种种干涉恰如你在大海中游泳而无法摆脱盐分的包围一样。它杀你的眼睛,呛你的喉咙,但又能杀菌。这‘盐分对于你们,热恋之中的孩子,并非只有害而没有利,它可以使你们冷静下来,起到一种对你们‘现在可能是痛苦,而对‘未来则是有益的感情沉淀作用。
“再比如,学生使命的压力—爱情的价值,往往与男女双方的社会价值相联系。而人的社会价值,一开始就与他的自身能量成正比。中学时代,这是一个人在目标、知识、能力、身体诸方面积累能量的关键时期,谁能抓住这个关键,谁就能在未来的竞争中获得成功。而‘中学恋则是这个‘关键时期的‘干扰素。无数的的经验不断证明着:迄今为止,‘中学恋给孩子们带来的刹那间的幸福感,纷纷被长久的痛苦所替代。这,也许是父母、老师们不赞成‘中学恋的理由吧!
“还比如,爱情悲剧的压力—如果只谈爱情的美好,而不谈悲剧也是爱情本身的性格的话,是片面的。琼瑶的小说,既有对‘理想化爱情的热烈追求,也有对‘爱情悲剧的猛烈鞭笞。它本身就证明:爱情栖身的社会,首先是一种现实,然后才是理想。‘过来人读琼瑶小说,多半是消遣,充其量,寻求一下理想化的自我情感。而孩子们读琼瑶作品,往往被‘理想化爱情的绚丽色彩所陶醉,却常常忽视其‘悲剧性格的深刻本质。孩子,你把琼瑶笔下理想化的爱情当做事实本身,把她心目中的理想化的人物当做现实中的人,这就不可避免地产生出种种‘中学恋的悲剧!”
4
她闪烁着探寻的黑眸:“你若是我,将怎样做?”“下决心,尽早摆脱恋爱的羁绊与困惑。”
难呵,是的。你可以向他诉说。爱情,之所以有别于动物做爱,在于它负有社会的责任。伟大品格的形成,首先是必须完善自己,而完善的第一步,往往从自我约束起步。不要迷信“尽情”、“无拘无束”之类的蠢话吧,无力控制自我情感的人,也无力赢得世界。
想透了,也不难。你问问他。当别的同学欢天喜地,高举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庆功美酒擎过头时候,你愿意在名落孙山的空杯中,滴下追悔莫及的泪?
想透了,也不难。你问问自己。十年之后,朋友们在理想的岗位、温暖的家庭享受爱情温馨的时候,而你过早绽开的爱情花朵却凋谢了,因生活的磨难而枯萎了。到那时,朋友们相聚在一起,你又作何感想?
江雁容的妈妈在《窗外》中有句独白:“雁容是个太爱幻想的孩子,以为爱情是人生的一切,殊不知除了爱情之外,生存的条件还有那么多!”这位被“孩子读者”们痛恨已极的“爱情刽子手”妈妈,哪里象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恶,我需要指出她还有“合理”的一面。
是的,对人类来讲,爱情绝不是一切。而对于你们—中学的孩子们,我宁肯这样说—在你们暂时的“一切”中,不要包括爱的痴情!我衷心地对你们讲:“‘孩子可以保持广泛而亲密的友谊,不应发展专一而炽烈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