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田
第一回杨靖宇挥兵老熊沟一路军擒匪小山屯
话说一九三九年的冬天,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总指挥兼政委杨靖宇,率领一支小部队,突破了日寇的重重包围,趁着漫天的风雪,从敦化南下,穿过参天的密林,辗转来到长白山区乌金顶子前的小山屯——老熊沟。
老熊沟屯是当年抗日联军的根据地。这几的群众一见杨靖宇带着队伍又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纷纷涌向村头,拉着抗联战士的手,往自己家的热炕头上让。这个说:“杨司令,先到俺家,俺小虎子的小名还是你给取的呢。”那个说:“司令,得先到俺家,俺奶奶还给您留着好‘嚼咕呢!”正当众人你扯我拽,吵吵嚷嚷,争执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面如红枣,白发苍苍的老人喊了声:“呔!都别吵吵啦,杨司令在哪儿?让俺好好看看!”众人抬头一看,嘻!这不是火神爷霍大叔吗?火神爷曾经当过“红枪会”的小头目,“九·一八”事变之后,他跃马横戈,与越境临江的日本鬼子作战三十多次,后来,他身负重伤,才隐居在这老熊沟屯。
火神爷分开众人,奔到杨靖宇面前,杨靖宇早伸过双手,接着火神爷的手问道:“您老人家可好?”“好哇好哇!杨司令您好?”火神爷上下打量着杨靖宇,只见他头戴一顶狗皮帽子,身穿一件黄色军大衣,腰插两支匣子枪,真是威风凛凛!只是他那张四方大脸有些消瘦,颧骨显得高些,眼窝儿有些塌陷,眼角上显露着几道鱼尾纹儿,嘴上的胡髭又黑又长,至少有两月没刮了。唉!不用问,杨司令是吃老苦啦!火神爷打量着杨靖宇,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儿。他双手微微颤抖着,呐呐地问道:“司令,咱这不是在梦里相会吧?”杨靖宇爽朗地笑道:“大叔,咱们抗联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梦! ”
那位说了:火神爷见了杨司令,为啥打量起来没个完,还问这是不是梦中相会呢? 说来可笑,前不久,日本鬼子在通化开了个“祝捷大会”,说抗日联军全军覆灭,共党的首领杨靖宇被皇军击毙,把头割了挂在百尺高竿的木笼里示众呢。所以,山民百姓,信以为真,不少人哭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唉!没有抗联,没有杨靖宇,咱就没有主心骨了,到哪一天才能把小鬼子撵出东北去?如今,杨靖宇带着队伍突然出现在老熊沟屯,你想想,谁不又惊又喜?
闲言少叙。却说火神爷见众人争着往家里拉杨司令,他一挥手说:“老少爷儿们,谁也别争了,杨司令得先到我家去!”火神爷德高望重,他这么一说,谁也不好再多争执了。杨靖宇对侦察连长郑大刚说:“派出警戒,让同志们休息!”说完,他就随着火神爷进了一间小马架房子,一进屋,火神爷就推着杨靖宇往炕里坐,杨靖宇也没客气,坐在炕头上就唠扯起来。“杨司令,我得犒劳犒劳你!”“噢,有什么好东西呀?”“嘿嘿,还是你们撤出老熊沟的那一年,我酿的元枣子酒,一直没喝。今儿个,总算盼到时候啦!来,咱爷俩喝两碗驱驱寒!”说着,火神爷双手捧来一个酒坛子,又从碗柜里摸出两只大海碗和几个咸鸭蛋,斟上酒,说声:“来,干!”杨靖宇也没推辞,端起酒碗与火神爷碰了碰,说声:“谢谢您老人家的盛情!”就咕嘟咕嘟干了!说话间,两个人连干了三大碗,脸上都现出了红晕。火神爷骂了顿日本鬼子,又骂了阵儿土匪,他突然又攥住杨靖宇的手,说“杨司令,这回来了可不能走啦!”杨靖宇笑着点点头:“嗯,不走了。”“那——,咱的大部队啥时候来?”“快了,用不上三、五天就能赶来。这儿,粮食,咸盐好解决吗?”自古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兵家常识,火神爷自然懂得。他见杨司令问及粮食,咸盐,确信抗联要在这儿安营扎寨,连连说道:“粮食好说,有咱老百姓吃的就有抗联吃的,就是咸盐——”“怎么样?”“鬼子卡得太死,讨腾一点儿比金子都贵重。”说到这儿,火神爷捧起酒坛子又要倒酒,杨靖宇一摆手:“慢!霍大叔,这儿还有打着抗日旗号的杂牌队伍吗?”“是啊!”火神爷装上一锅子旱烟,一边吸着一边说:“真龙不出现,鱼鳖虾蟹胡作乱闹啊!仨一堆,俩一伙的散匪多如牛毛。”火神爷扳着指头数道,“‘占九州吴大傻子的抗日自卫军,‘铁雷于刘军,刘顺哥俩的抗日救国军,‘万儿八千孙龙的抗日游击大队,王永诚那小于打着‘青龙军的旗号干了不到二年,就他娘投了抚松县城的小鬼子。这些王八羔子,说是抗日,见着鬼子的影儿就跑,糟塌老百姓可能耐,跟土匪没啥两样。”杨靖宇听了,心中一动,忙问:“‘铁雷子刘军?就是在旧吉林军当过团长,在盘石被日寇打散了的那个刘军吗?”火神爷一磕烟灰:“不是他是谁?”杨靖宇点点头:“刘军这个人,还有点爱国心,他不愿随旧吉林军投降日寇,才拉着队伍进了长白山,就是不知刘顺这个人咋样儿?”一提刘顺,火神爷怒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地骂道:“这个坏小子,别看他跟刘军一奶同胞……”
叭!叭勾!轰!轰轰!火神爷话音未落,老熊沟屯外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嗖! 嗖!杨靖宇从腰间抽出两支匣子枪,敏捷地跳下炕,一个箭步蹿出马架子,几乎和侦察连长郑大刚撞了个满怀:“哪儿打枪? ”“屯外。”
郑大刚家就在这老熊沟屯住。刚才他回家一看,气炸了肺,三年没回家,老爹被土匪杀了,房子被鬼子烧了,妻子秋兰跟妹妹小翠偎缩在一间四面透风的破草房里,他恨不得马上找鬼子、土匪拼命。但他一想:杨司令和同志们连续一天一宿没吃口热饭了,就压下满腔的怒火,让妻子和妹妹煮了一锅大楂子粥,他到火神爷家来找杨靖宇。刚进门,忽然响起了枪声。他望着屯外,说道:“敌人来得好快呀!咱进屯才半个时辰,他们就来了,打吧!”杨靖宇侧耳听了听,屯外枪声渐渐冷落下来。他摇摇头说:“不对! 听枪声不象日本鬼子打的。你听!还有撅把子枪响呢。”郑大刚仔细一听:“可不! 鬼子哪有使猎枪的?那又是什么人打枪呢? ”
正在这时,在村头担任警戒的侦察排长王虎林飞奔而来。杨靖宇、郑大刚急忙迎上去:“王排长,发生啥情况啦?”“报告司令,有一股来历不明的小部队,在屯外朝这儿打枪!”“有多少人?”“三十多个。”杨靖宇一琢磨,可能是土匪来抢屯子,他们不知道抗联在这儿,这时,火神爷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开山斧,从马架子里蹿出来说:“杨司令,肯定是土匪抢屯子来啦,这回可不能饶丁他们。”郑大刚瞅瞅杨靖宇:“司令,咱们怎么打?”杨靖宇又朝屯外瞥了一眼,果断地说:“你带两个排,埋伏在屯边儿,尽量捉活的。”“是”郑大刚领着战士迅速到了村头儿,埋伏起来。杨靖宇又命令侦察排长王虎林带着一个排,绕到土匪的后面,堵住土匪的退路,王虎林领命而去。这时,老熊沟屯的山民,听到枪声,不少人都在家门口观望着。这若是在往常,他们早就拖儿带女钻林子逃命了。如今,抗联住在屯里,人人象吃了“定心丸”,气粗胆壮,相互打听着:“啥队伍来啦? ”“用不用逃荒啦?”“唏!有抗联在怕啥?”杨靖宇朝站在村街上的山民挥挥
手:“乡亲们,都回家‘猫着吧,子弹可不长眼睛啊!”山民们听杨靖宇这么一喊,都纷纷跑回家里去了。老熊沟屯又恢复了乎日的肃静。
话分两头。却说在屯外打枪的,正是“铁雷子”刘军的“抗日救国军”的一个团。说是一个“团”,实际不足百人。领头的是“抗日救国军”的参谋长刘景春和团副吕月才。今儿个,他们的探子打听到海青镇老德祥布店进来一批上色的洋细布,副司令刘顺就命令他们下山抢布,准备做过冬的棉衣。天没亮就打进了海青镇。说来也该着他们不走“字”儿,正碰上甸子街的日伪讨伐队昨夜驻在这儿,忽啦一下子就把他们包围了。刘景春,吕月才见事不妙,拼命率队突围。讨伐队咬住不放,一直撵出去五十多里,打死了二十多,活捉了三十多才收兵。“救国军”的土匪一个个累得四仰八叉地倒在雪地上哭爹喊娘。刘景春本来有个齁巴病,这回也累犯了,一屁股坐在倒木上,两手抱着头,“吭!吭!吭!”咳个不停,大长驴脸憋成了死猪肝儿一样。吕月才仗着年轻力壮,背倚着一棵大柞树,半晌喘匀了气,才恢复了常态。他走到刘景春跟前,轻声问道:“参谋长,天色不早了,该回山了吧? ”
刘景春四周一撒眸,问道:“是不是快到老熊沟啦?吕月才点点头儿。刘景春嘿嘿一笑:“吕团副,你不是有个相好的小娘们几在老熊沟吗?咱们在海青镇撞了墙,到老熊沟去捞一把,顺便把你那个小娘们儿带回卧虎岭,好好玩一玩,啊?哈哈哈……”土匪们一听谈娘们儿,顿时都来了神儿,伸过头来,嘻嘻哈哈地淫笑着。这时,吕月才的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呀!咋?他家也是在老熊沟屯啊!说实在的,吕月才离开老熊沟三年了,他日夜思念老朋沟的乡亲,更思念他心上的人儿郑小翠。前面已经提过,小翠是郑大刚的妹妹。吕月才跟郑小翠同岁。他们两家房挨房,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上山拣橡子,采葡萄,打松籽,摘元枣儿;一起下河摸蛤蜊、钓鲇鱼、抓泥鳅、捉蛤蟆。抗日联军初到老熊沟那年,他俩正好十八岁,抗联组织民兵队,村里成立剧团,他俩都参加了,逢年过节,登台演戏,装扮成小两口儿,演得可带劲儿啦!杨司令都夸他俩演得好。有一天,散了戏,他俩走进黑咕隆咚的小胡同里,小翠冷丁听到吕月才呼吸急促,象要出啥事儿。果然,吕月才颤声说:“小翠,人家都说咱俩演小两口儿演得象呢。”小翠儿的心也怦怦跳个不停:“象就象呗!”“咱俩真、真的那样儿,好不好?”羞得小翠腾腾腾地跑了,边跑边说:“真不害臊!俺回家告诉嫂子去!”
第二天,小翠的嫂子秋兰见了吕月才,叽叽咯咯地笑了一阵子,把吕月才的脸都笑红了,讪讪问道:“嫂子,你笑什么?”秋兰说:“小才,你是不是想偷俺家小翠?”“不不,没、没!”“那好,我要给小翠找婆家了。”“找谁家啦?”“鬼东西,是不是你看中她啦?”吕月才点点头,背起背筐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说:“好嫂子,我去给你打一筐秋子梨吃。”秋兰笑着啐了他一口,“呸!谁稀罕吃你那几个破梨?往后你对俺小翠好就行!”
如今,刘景春等人竟拿小翠姑嫂们寻乐开心,吕月才怎能不气?啪!啪!他揍了身边一个土匪两耳光:“妈的!狗嘴老实点,谁家没有兄弟姐妹?”刘景春知道吕月才是冲他来的,长驴脸一沉:“走!进老熊沟! ”常言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连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土匪要抢老熊沟,吕月才能愿意吗?他压住满腔的怒火,对刘景春说:“参谋长,咱们今天时运不好,别进村啦,从这儿到卧虎岭还有三、四十里地,赶早回山吧!”刘景春的贼眼瞪得溜圆:“怎么?你不知道老子的脾气?老子多咱干过赔本的买卖?走,进村!大姑娘小媳妇,谁抢了归谁!”景春这么一喊,土匪们象犯了瘾的大烟鬼扎上了吗啡,顿时来了神儿,腾地站起来,吵吵嚷嚷地跟着刘景春就走。吕月才气得脸色腊黄,他大喊了一声:“站下!”
刘景春见吕月才执意阻拦抢劫老熊沟,“唰”地抽出盒子枪,对准吕月才吼道:“老子毙了你!”
吕月才哪怕这个?冷笑一声,拍拍腰间的大肚匣枪:“姓刘的,别拿着大奶子吓唬小孩子,老子这玩艺儿也不是吃素的。来吧,有种的先给我来一家伙!”
刘景春知道吕月才曾经救过“铁雷子”刘军的命,刘军还认吕月才当了干儿子。所以,他不敢轻易对吕月才下毒手。不过,这枪举起来,又不好立时放下来,双方都僵持在那儿,相互对骂着。土匪们都傻眼儿啦,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上岁数的老匪慌忙站在中间,满脸堆笑地两面作揖:“参谋长,吕团副,都是自家兄弟,千万别伤了和气。”他走近刘景春,双手抱拳:“参谋长,木管咋说,老熊沟是吕团副的老家,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别进村啦。”“不行! ”刘景春气冲冲地一跺脚,“老子的唾沫星儿落地就是个钉儿,今儿个非进老熊沟不可!”
那老匪见劝不了刘景春,又转回身对吕月才说:“团副,要不就走一趟吧,我给弟兄们传个令,绝不能动团副家里的一根汗毛就是啦!”刘景春说着就指挥匪兵们往老熊沟屯的方向走,吕月才只好无精打采地跟在队伍后面。土匪们来到老熊沟屯前,玩了套敲山震虎的老把势,以为朝屯子上空打了一阵子枪,把山民百姓吓跑了,就进屯挨家挨户地抢东西,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杨靖宇已经撑好了“口袋”等着他们往里钻呢!
却说郑大刚见土匪们进了屯子,“叭!叭! 叭!”朝天打丁三枪。抗联战士们听到信号,个个如出山的猛虎,人人似入水的蛟龙,端着枪冲出屯子,高喊道:“缴枪不杀! ”把这伙匪兵吓得懵头转向,乖乖地举枪投降。有几个大胆的匪兵扭头往屯外跑,王虎林领着战士们截住了他们的逃路,匪兵们只好全部缴械投降。
一场伏击战,前后没用十分钟就胜利地结束了。杨靖宇和屯里的山民们站在村街上,迎接凯旋归来的战士。火神爷手提开山斧,奔到杨靖宇面前,怒视着失魂落魄的匪兵们,说:“杨司令,把他们都交给我吧,一斧一个,把他们都剁了,解解俺们的心头之恨! ”山民们随声附合:“对!叫他们脖子后打雷!”“点他们的天灯!”“拿刀子零割他们!”几个胆大的孩子攥着雪球儿,直往匪兵堆里扔。郑大刚提着匣子枪,凑到杨靖宇跟前,小声请示道:“司令,把他们都毙了吧,给群众出出气,也给土匪们一点颜色瞧瞧,别寻思咱抗联是好惹的!”
土匪们听着群众愤怒的呼声,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活象老秋里的蛤蟆——直往一堆儿挤。有的偷偷瞅着抗联战士的脸色,见他们怒目而视,知道凶多吉少,浑身发抖,有几个胆小的直抽鼻涕,呜呜啕啕哭起来啦。
杨靖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双眉紧蹙,半晌没说话。如何处置这伙土匪,他一时没拿准主意。但他非常理解群众和战士们的心情,他想:当年抗联在这儿开辟根据地的时候,家家房舍翻新,户户院落齐整,生活丰衣足食,常年欢声笑语不绝。可是,这才仅仅几年的时间,老熊沟屡遭抢劫,大部分房
舍被烧毁,家家住薯低矮的马架房儿,屯头的荒地野林中,新添了上百座新坟。为了给乡亲们报仇雪恨,把这几十个土匪枪决了,怕也难熄群众心头的怒火。然而,这次抗联回到长白山区,非同寻常。特别是入秋以来,日寇为了全歼抗日联军,企图腾出兵力进关与八路军作战,曾调动了十一个军管区的四十万兵力,把抗联各路大军分割开,妄想分而歼之,形势十分严重。党为了保存实力,辗转传来指示:要抗联各部迅速转移国外。他在敦化附近的密林里召集了高级军事会议,研究如何贯彻党中央的指示精神。他认为这充分体现了党对全体抗联指战员的爱护,让大部队转移到国外去是正确的。可是,党越是关心我们抗联,抗联更应该做出牺牲,留下一部分人,坚持游击战争,与日寇周旋,以牵制敌人的力量,支援关内的八路军,新四军打击日寇。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在会上提出来时,与会将领一致赞同。因为来不及请示中央,大家纷纷要求留下斗争。所以,他命令其他同志转移,自己亲自带领一路军的部分指战员,化整为零,突围南下。现在,刚刚进入长白山腹地,首要的问题是站稳脚跟,尽可能多团结一些人,壮大自己的力量。否则,四处树敌,不利于保存自己,更不利于赶走日本侵略者。
杨靖宇想到这儿,头脑中理出了头绪。一个抗日联军的领导人,时时不可忘记党的统一战线的政策,不可忘记光复祖国的大业啊! 对眼前的这股土匪,还是得弄清情况再说。杨靖宇朝群众挥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再吵了,他把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匪兵领出队列,和蔼地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匪兵以为问了姓名就要枪毙他,吓得扑腾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长、长官,饶我一命吧!”
郑大刚一瞅小匪兵这副草鸡样儿,又好气又好笑,他上前揪着小匪兵的后衣领儿,象捉小鸡似地提起来,厉声喝道:“起来!好好回答问话。”“是是,小的头一次下山,从没作恶呀!”“少罗嗦,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叫王锁柱,家中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爹。”“你是哪个绺子的?”“卧虎岭抗,抗日救国军的。”
杨靖宇一听他们是卧虎岭救国军,就知道这是“铁雷子”刘军的人了。他揶揄地一笑:“好一个抗日救国军!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骚扰百姓,你们就这么‘抗日,就这么‘救国吗?”
“这、这、这……”小匪兵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杨靖宇暗想:他们真是刘军的人,还真得团结、争取他们。主意一定,他对小匪兵王锁柱说:“你先回队去吧。”“谢谢长官,谢谢长官。”王锁柱如遇大赦,跟头把势地跑回队去了。
杨靖宇转身对战士们说:“同志们,咱们先唱支歌儿:《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说着,他亲自起个头儿,指挥大家唱起来
武装同胞们,
英勇向前进,
专打日本鬼,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武装同胞们,
团结向前进,
祖国早光复,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歌儿唱完,郑大刚才明白了杨靖宇的意图,他把杨靖宇拉到一边,悄声问:“杨司令,现在咱到老熊沟还没站稳脚跟,若把他们都放了,把咱们的消息传出去,日本鬼子还不来围攻咱们呐?”杨靖宇淡淡—笑:“同志,咱们突围南下,来到长自山里,是为了躲起来吗?”一句话把郑大刚噎住了:“这、这个……”杨靖宇微微笑道:“郑连长,你没听乡亲们说吗?日寇到处造谣,说抗联被消灭了,说我杨靖宇的脑袋挂在通化的百尺高竿上了。不少人对抗日失去了信心,一些中间力量投降了敌人。我们。应该早一天让人民群众知道,我们抗联还在战斗!让他们有必胜的信心,给他们战斗的力量!当然,我们承受的压力会大一点……”听到这儿,郑大刚暗暗叹服:还是杨司令目光远大呀!于是,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儿,不再吱声了。杨靖宇把王虎林喊过来,命令道:“你把他们的姓名、职务都登记一下。”“是!”王虎林答应一声,找来纸笔,逐一登记:“你叫什么名字?”“焦有贵!”“职务?”“营副”。登记刚刚开始,有一个匪兵冲出人群,拼命朝林子跑去。群众一看吵嚷起来:“跑了一个——”郑大刚气得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说着,举起枪瞄准了逃走的匪兵,勾动了扳机,砰!砰!两颗子弹飞到半空中去了。你道为何?原来郑大刚举枪的时候,他的妻子秋兰扑过来,一手把郑大刚的枪口推向天空。郑大刚狠狠地蹬了秋兰一眼:“你、你这是干什么?”秋兰说:“别打啦,那是吕月才!”郑大刚一听是吕月才,更来气了,一下推开秋兰,哗啦啦拉开枪栓,又瞄准了吕月才的身影儿。要知吕月才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
第二回释众匪司令顾大局入虎穴英雄显本色
书接上回。却说郑大刚一听逃跑的匪兵是吕月才,更来气了。这个不争气的吕月才,本来是个挺好的青年,为什么落草为匪?既然当了土匪,被抗联捉住,一会儿就要放走,为什么要逃走呐?可见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强盗。郑大刚想到这儿,怒火从心底升腾起来,烧得他的眼珠子都红了:我是个抗日联军的侦察连长,怎么能为一个逃跑的土匪徇私情?所以才推开秋兰,重新瞄准了吕月才。
郑小翠本来就怨恨吕月才当土匪,如今见哥哥要开枪,却“哇”地一声哭了。秋兰跑到杨靖宇面前哭着说:“杨司令,逃走的那是吕月才,他是好人哪!”杨靖宇对吕月才有点印象,对郑大刚说:“郑连长,放他去吧!”郑大刚气冲冲地把枪插回腰间,哼了一声,歪着头生闷气。吕月才这时钻进树林里,逃得无影无踪了。杨靖宇转身对匪兵们说:“刚才,我们唱的歌子,你们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大概土匪们从歌声中听出了门道,有了生存的希望,回答得挺有力。杨靖宇继续说道:“听懂了就好。眼下,国难当头,民族危机,我们的祖国被日寇的铁蹄践踏得千疮百孔,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该拿起枪来,消灭日寇,保我中华,收复祖国的大好山河。据我所知,你们的司令刘军,就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你们做为一名抗日救国军的战土,手里拿的是枪,为什么不朝日本鬼子身上打,却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动枪动炮呐?谁没有父母妻子、兄弟姐妹?你们这么干,能对得起一个中国人的良心吗?”杨靖宇的话,铿锵有力,落地有声!说得匪兵们都耷拉了脑袋。杨靖宇扫视了他们一眼又说:“我们抗日联军,愿意与一切爱国力量联合起来,消灭敌人,只要你们不是汉奸,不再糟塌老百姓,我们决不打你们I你们回去给刘军司令捎个口信儿,就说抗日联军有个杨靖宇,改日要登门拜访他。”匪兵们一听“杨靖宇”三个字,都轻轻“啊”了一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司令啊!他们都抬起头来瞅着杨靖宇。这个传奇式的人物,原来也跟凡人一样。这时候,杨靖宇对郑大刚说:“郑连长,把枪都还给他们吧!”“是!”匪兵们接过枪,还傻愣楞地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王虎林一挥手:“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放你们走啦! ”匪兵们如梦初醒,胆突突地朝屯外走
去。一直走到屯外树林子边上,回头看看抗联战士真的没跟在后面,慌忙钻进道东的树林里,象惊了枪的兔子似地朝卧虎岭方向拚命跑去。按下不表。
回头再说吕月才。他一口气逃到卧虎岭下,累得再也跑不动了,一头倒在雪地土,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那位也许要问,吕月才不是挺好的青年吗?为什么落草为寇,今几个为什么逃跑呢?书中暗表:几年前抗联撤离老熊沟的时候,吕月才曾经找到杨靖宇,要求参加抗日联军。杨靖宇没答应。为啥? 吕月才家中有位患病老妈,吕月才若是走了,家中就没啥人了,谁来照顾她呀?!抗联走后,鬼子,汉奸和土匪三天两头进老熊沟村烧、杀、抢、掠,一下子把吕月才的老妈给吓死了。吕月才埋葬了老娘,跟小翠商量要投奔抗联,为死去的老娘报仇。小翠满心同意,对他说:“月才哥,你去吧,反正在家里也是受窝囊气,你投奔了抗联,跟我哥哥一样,领兵打鬼子,到啥时候我也等着你。”没想到,吕月才在投奔抗联的路上,被刘军的队伍劫下了。刘军见吕月才年轻英俊,要留他在身边做贴身护卫。吕月才一时找不到抗联,又听刘军口口声声打日本,也就同意了。在一次与日军作战时,刘军中弹负伤,吕月才冒着生命危险把他背回卧虎岭;刘军伤好之后,先是提吕月才当了连长,不几天又提拔他当了团副。在土匪队伍里,升官就能发财。那时吕月才托人捎了五十块银大洋给了小翠,小翠一听说吕月才落草为匪,这钱来得不干净,气得把五十块银大洋“唰啦”一下扔进了松花江。吕月才听说这事之后,象三九天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浑身都凉透了。今几个,吕月才被抗联押着往屯里走的时候,心里的滋味比死还难受,他-怎么有脸见乡亲们,怎么有脸见他的小翠呀?人有脸,树有皮,别看吕月才当了土匪,他那份中国人的良心还没泯灭。所以,他把狐皮帽子几乎拉到眼皮底下,遮掩着大半个脸,缩在匪兵堆里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唯恐别人认出他来。他巴不得火神爷用快斧子剁了他,郑大刚拿枪快崩了他。杨靖宇指挥战士唱完了歌儿,他猜想抗联要释放他们,放了就放了吧。他打定了主意,放回去他就找刘军说明情况,下山投奔抗联。谁知道,杨靖宇却让王虎林登记姓名。这一下子,他可害怕了。因为在围观的人群中,他发现了秋兰嫂子和小翠,秋兰一下子也认出了他。拉着小翠总朝他指划。他羞得恨不能把地扒开个裂缝钻进去。所以,点名刚开始,他啥都不顾了,分开众人,撒腿就蹽。
闲言少叙。却说吕月才仰在雪地上,眼望着蓝天,长叹一声:“唉!往后怎么为人哪? 杨司令真知道我成了刘军的人,我再要求参加抗联他还能要我吗?”思来想去:“有啦!我何不将计就计,见机行事,在刘军手下干一番事业,再光光彩彩地参加抗联,到那时候,郑小翠就不会再嫌弃我了!”
簌簌簌……,突然卷起一阵山风,吕月才浑身的热汗变得冰凉冰凉,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好!要受风寒。他一骨碌爬起来,顺着林间小路朝卧虎岭跑去。
各位!这卧虎岭在长白山的西北麓,在老熊沟的屯东三十里处。老熊沟屯和卧虎岭之间有一条大沟叫夹皮沟。这卧虎岭山高林密,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远远望去,这山活象一头蜷卧的猛虎。岭前、岭后、岭左、岭右是大小不一、蜿蜒起伏的山岭,山岭上古树参天,古藤盘缠,四周形如盆状,号称“干饭盆”。若是“山林通儿”进入里边,必须暗做标记。处处小心,方能出出进进。若是局外人进来,那是有来路无回路,叫做肉包子打狗——有去没回。刘军从盘石到了长白山里,一眼便选中了卧虎岭做他的驻地。但是,刘军的兵马并不在卧虎岭上,而是散藏在岭前岭后的地窨子里。一旦有了敌情,暗哨就敲树报警。各处兵马听到警报,沿着秘密路标,到卧虎岭古代留下的点将台前集合。在点将台左侧,有一座有色古香的山神庙,这是刘军商讨军机大事的议事厅。这时候,“抗日救国军”的副司令刘顺,正在山神庙内,坐立不安。因为天色已晚,还不见刘景春,吕月才的人马归来,他预感到今天出师不利。这时,山下忽然传来一阵梆!梆!梆的声音,这是自己人归山的暗号。刘顺心里一喜,急忙出了山神庙,朝前望去,果然见吕月才匆匆跑来。不等吕月才敬礼,刘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这趟买卖怎么样啊?”吕月才又饥又渴,只是“咳”了一声,就跑进议事厅,端起八仙桌上的南泥茶壶,嘴对嘴地灌了半壶茶水,抹擦了一把嘴唇才说道:“副司令,全赔啦! ”“啊?赔了多少?”“别提了,除了我一人之外,其余的全部赌进去了。”刘顺一听,吓傻了眼,他一把揪住吕月才的衣襟,追问道:“这、这他娘的是怎么搞的?快说给我听听!”吕月才坐下来,把抢海青镇如何遇到日伪讨伐队,又如何袭击老熊沟屯遇上抗联,全团被俘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叙说了一遍。刘顺象撒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跌坐在太师椅上,额头上沁出一层豆粒大的冷汗珠儿:“糟了!刘军司令前天去杨木顶子与‘万儿八千孙龙议事去了,临行前再三叮嘱:目前情况异常,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这一下子赔进去一个团,他回来能饶我吗?这个该死的刘景春,你他妈的抢什么老熊沟呀?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狗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刘顺骂了一阵子刘景春,觉得还是应该兵发老熊沟,把被俘的弟兄们抢回来才是上策。不然,司令回来可不好交待。主意二定,他对吕月才说:“吕团副,传我的命令:集合全军,兵发老熊沟!”吕月才听丁一愣:“副司令,去老熊沟干什么么? ”“打抗联,救弟兄们回山!”“不!副司令,我看抗联的意思,是想把咱们的人都放回来!”刘顺冷笑一声道:“你他妈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抗联能发那份善心?快去集合队伍!”正在这时,山下又传来梆! 梆!梆的声音,接着一个小匪兵来报:“副司令,参谋长领着弟兄们回来啦!”刘顺将信将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出庙门,果然见刘景春带着三十多个残兵败将,从岭下走来。等刘景春走到议事厅前,还没开口,啪! 啪!就挨了两个大嘴巴子。刘顺气冲冲地骂道:“你他妈的熊蛋包,竟干砸锅的事儿!”刘景春挨了揍,知道是吕月才抢先一步告了状,又憋气又窝火,立时气犯了齁巴病,他吭!吭!吭了好一阵子,恶狠狠瞪了吕月才一眼,才说:“副、副司令,吭吭! 我有要事向您禀报!”“什么屁事,说吧! ”刘景春瞅着吕月才,只是干吭吭不说话。刘顺一看明白了,这是吕团副在场,他不好说话呀!于是,对吕月才说:“吕团副,你辛苦一天了,回去休息吧!”说着,刘顺同刘景春进了议事厅。刚落座,刘景春就说:“副司令,我向你报喜呀!”“喜从何来? ”刘景春压低了声音,说:“杨靖宇到老熊沟啦!”刘顺惊讶地问道:“他不是被日本鬼子杀死了吗?”“嗐,那是皇军的策略。”“他来这儿干什么呢?”“眼下,抗联被日本人打得东逃西散,他到这儿来,还不是想刁买人心,扩大地盘?看他今天的举动,说不定想打咱山头的主意呢!”刘顺冷笑一
声:“哼!他做梦吧!谁去跟红胡子遭那份兔子罪!”刘景春掏出一盒麒麟牌香烟,扔给刘顺一支,自己又点上了一支,猛吸几口,吐出几个烟圈儿,轻轻摇摇头:“不!副司令,依我之见,倒应当请杨靖宇上山来。”刘顺把刚刚划着的火柴杆儿狠狠摔在地上,乜斜着刘景春:“怎么?你想投抗联? ”刘景春微微一笑:“我是替副司令着想,是您飞黄腾达的时机到啦!”“什么意思? ”刘景春朝门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皇军的悬赏布告啦?凡活捉杨靖宇者,赏银大洋五万元,官升三级。你说,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刘顺一听,眼里顿时生出贪婪的亮光,阴沉沉的脸刹那间开了晴:“噢,你是说——呵呵呵……”刘景春会意地点点头:“副司令,到那时,你至少能弄个通化讨伐队的司令。”一句话,正中刘顺下怀。刘顺这小子曾仗着他爹在吉林市开山货庄,哥哥在旧吉林军当团长,家中有钱有势,整日斗鸡玩狗,寻花问柳,无所不为。“九·一八”事变之后,刘军没随吉林军投降,惹恼了日本关东军,派人杀了他爹,抢了他爹的山货庄,刘顺死里逃生,走投无路,才投奔刘军,混了个副司令。艰苦的山林生活,对他这样—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来说,无疑如同下了地狱,吃不好,睡不宁,担惊受怕,终日愁眉苦脸。那时,负有特殊任务的刘景春,便在刘顺身上打了主意。想通过刘顺说服刘军—起投降日寇,刘顺经不住刘景春的诱惑,曾试探过刘军的口气。当时刘军把他痛骂了一顿:“你想认贼作父,卖国求荣,你就去吧! 日寇与我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刘景春见劝降不成。暗通日寇讨伐“抗日救国军”。趁慌乱之际,刘景春裹胁刘顺带着十几个人去甸子街投降。日本参事官藤崎太朗、警务局长杜久文嫌刘顺带的人太少,只委他在县警察大队当了个小队副。刘顺嫌官小,他和刘景春连夜逃出县城,又返回卧虎岭。自然他俩不敢讲出这段实情。
这一回,刘顺可真动心了:“若是真的能活捉了杨靖宇,功劳比天高哇!日本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伤杨靖宇半根毫毛,咱若能设计把杨靖宇擒到手,恐怕连日本天皇都能接见授勋呢。不过,杨靖宇南征北战,久经沙场,他能那么好斗吗?”刘景春象猜透了他的心思,说:“副司令,我有一计,保准能活捉杨靖宇!”刘顺迫不及待,一把抓住了刘景春的双手,急忙问:“什么妙计? ”刘景春附在刘顺耳旁轻声嘀咕了几句,只乐得刘顺眉开眼笑,揍了刘景春一拳头:“我的参谋长,真有你的,难怪绿林中都称你是‘杂毛狐狸啊!”刘景春听了得意地一笑:“副司令,事成之后,你可别忘了我哟!”刘顺起身拍拍屁股:“娘的个球,到时候我提拔你当副司令还不行吗?!”“好!一言为定!”
按下刘顺,刘景春设计暗害杨靖宇不表。且说这天下午,杨靖宇在火神爷的马架子里召集军民代表联席会议,研究重新建立根据地的问题.只听杨靖字说道:“霍大叔,你和我们供给部的张部长立即着手筹备粮食、咸盐、药品。郑小翠、秋兰,你们姑嫂负责把周围十里八村的民兵,队再重建起来。另外,为了防止日寇冬季的讨伐,我们多建几处密营……”“杨司令!”霍大爷打断了杨靖宇的话,说:“您这么看得起我,豁出去这把老骨头我也心甘情愿,眼下咱人手不足,何必多建密营呢?”杨靖宇笑了笑:“霍大叔,兵书上说,兵不厌诈。咱们建密营不仅是隐蔽自己:更主要的是为了打击敌人! ”火神爷霍大叔这才领悟了杨靖宇的意思,连连点头称“是”。杨靖宇又说道:“咱这离卧虎岭不远,一定要避免与刘军的人发生冲突……”
笃!笃!笃!敲门声打断了杨靖宇的话头,杨靖宇说声:“进来!”侦察排长进了屋,拍打了几下子落在身上的雪花,朝杨靖宇报告说:“我们在屯外捉到一个土匪,他自称是卧虎岭派来的,说有要事亲自见您! ”郑大刚一扬手:“别上他的当,有啥事让他对你说,司令没工夫见他!”“不!”杨靖宇对王虎林说:“让他进来吧! ”“是!”不一会儿工夫,王虎林押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匪兵进来了。杨靖宇抬头一看,这不是那天俘虏过的王锁柱吗?他呵呵一笑:“王锁柱,你辛苦啦,快坐!”王锁柱万万没想到这赫赫有名的抗联司令只见他一面,还记得他的名字,惶恐地摘下狗皮帽子,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司、司令长官,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原来这小子受过棒子队的训练。
杨靖宇指指炕沿儿:“坐吧,我们革命队伍里,官兵一致,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呀? ”
王锁柱双手垂立、两腿绷直地说道:“小的奉司……不,小的奉刘、刘司令之命,为您送一封他的亲笔书信,他让小的当面交给您。”说着,他哈下腰解开“裹腿”,从牛皮靰鞡里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儿,双手交给杨靖宇。杨靖宇展信一看,见上面写着:杨靖宇司令阁下:
贵军英勇抗日,威镇四海,欣为全国抗日军民敬慕。昨日,我的部属无故冒犯虎威,承蒙阁下之宽大,安然归山,实是感激之至。贵军不愧为仁义之师矣!我军有心与贵军携手作战,早图祖国光复大业,望您大驾光临寒山,共商讨敌大计。
恭祝
冬安!
抗日救国军司令刘军
中华民国二十八年冬
杨靖宇看完信,问王锁柱:“刘司令在卧虎岭吗?”王锁柱一个立正,慌忙说:“在,在!”
郑大刚一把揪住王锁柱:“说实话,刘军究竟在不在卧虎岭?”王锁柱几乎跪下来:“在在。我有半句假话,天、天打五雷轰! ”杨靖宇说:“那好,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司令,我近日就登门拜访。”杨靖宇转身对王虎林说:“王排长,把王锁柱领去吃点饭,送他出村。”
打发走了王锁柱,杨靖宇又把刘军的信给在场的人念了一遍。火神爷一听,拍着大腿:“杨司令,你不该答应去卧虎岭呀,那帮家伙翻脸不认人。”“是呀。”郑小翠接上说,“他们真翻了脸,您有个好歹的,叫俺老百姓咋过呀?”郑大刚对杨靖宇上卧虎岭也想不通,说:“杨司令,刘军若是真心抗日,就该到咱的驻地来,他们不就是三、四百号人,几百条破枪吗?他们真要耍什么鬼点子,后果就难说了。干脆,把那个王锁柱追回来,您再写封信给他带着,让土匪司令下山来谈判。”杨靖宇摆摆手,小马架房里安静下来。他扫了在场的干部,群众一眼,说:“同志们,咱们抗日联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在我们这儿可不能存在绿林中的‘老大思想哟!”郑大刚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就算‘老大思想不对头,您也不应该亲自去卧虎岭!”“哈哈……”杨靖宇朗朗笑道:“郑连长,你是担心我这个司令的安全是不是?”在场的人都暗暗点了点头。杨靖宇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说道:“党让我担任这个重要职务,就是让我带领东北的劳苦大众,与全国人民一道赶走日本侵略者,我们的战斗,决不是仅仅在动枪动炮的战场上。还有一种战场之外的战斗,那就是非得担任一定职务的领导人,亲自上阵不可!正因为我杨靖宇有了‘抗联司令这
个头衔,人家才冲我说话,实际上人家是冲着共产党,冲着抗日联军说话呀!”杨靖宇见大家不吱声了,才缓缓说道:“俺们抗日联军第一路军,从打在盘石成立南满游击队那天起,已经收编了几十支土匪部队了,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不错嘛!有的还当了连长,团长,师长……”“司令”郑大刚插盲道,“可您也别忘了,也有不少人参加了抗联又叛变了,使咱们遭受了很大的损失,还是小心点儿为好啊!”杨靖宇点点头:“小心点儿是对的。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咱该把事情想得复杂一点儿,特别是在目前的形势下,更应当稳操胜券。来!咱们研究一下,上了卧虎岭,会遇到什么情况?”火神爷说:“我怕的是土匪头子对您下毒手,拿您去向鬼子请功受赏。”郑小翠哼了一声:“他敢动咱司令一手指头,咱就把队伍和民兵拉上去,踏平他卧虎岭!”郑大刚瞪了小翠一眼:“那不就晚啦?依我说,得派几个硬手跟着保护司令,关键时候得能镇住土匪,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发生意外,咱们就动武的!”“对!”供给部长说,“咱们双管齐下,把兵埋伏在卧虎岭周围,上去谈好了就撤,谈不好就打!”大家七言八语商量对策,一直到了半夜鸡叫。
第二天,杨靖宇部署停当,领着郑大刚,王虎林往卧虎岭奔去。他们到了卧虎岭下,太阳刚刚跃上树梢儿。因为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卧虎岭上的千树万枝都冻结着雪挂冰花,远远望去,卧虎岭上上下下,银灿灿亮闪闪成了一片白银世界。杨靖宇眺望着巍峨绵亘的山岭,赞叹道:“刘军不愧是个军事家,他选择卧虎岭做驻地,进可攻,退可守,占了‘天时、地利的有利条件,如果能再真心抗日,得到群众的支持,又占了‘人和的优势,那就准能百战百胜啊!”
杨靖宇和郑大刚、王虎林正说着话,山林间传出一阵“梆梆梆”有节奏的叫棍声。大森林里本是寂静的,用木棍敲打树干,那声音就能传得很远很远。
王虎林侧耳听了一会儿,叫棍声绕林不绝,他说道:“这八成是卧虎岭的什么暗号。”还真让王虎林说对了。刚才的叫棍声,正是卧虎岭的暗哨往山上报信儿。他们的暗哨,都隐藏在树冠上,居高临下,监视着岭下的几条林间山路,一旦发现来人,就按规定的暗号敲树报警。
王虎林怕遭暗算,对杨靖宇和郑大刚说:“咱们拉开距离走吧,我在头前,杨司令居中,郑连长随后,一旦出现意外,前后也有个照应。”
王虎林从参加抗联以来,就给杨靖宇当警卫员,他这么安排,再稳妥不过也。所以,杨靖宇笑笑说:“咱们三个,顶数你‘官儿小,你倒行起军令来了。好吧,那就听你的! ”
三个人依次拉开,往卧虎岭上走了约有四、五里地,林间传出“嘎吱嘎吱”踏雪的声音。王虎林停下脚步,四处一撤眸,并没,发现什么。正在疑惑间,叭!一粒弹子不偏不倚,正打在王虎林的胸前。王虎林急忙闪在一棵红松树后,掏出匣枪,警惕地环视四周,林间静悄悄,偶尔能看到几只拖着长尾巴的黑狗在追逐,能听到几只银灰色的松鸦在噪鸣,其它再没别的什么动静。这是谁打的子弹呢?王虎林伸出一只脚,把那弹子勾在面前,哈腰拣起,见是一个纸团。他打开纸团,露出一个山核桃,山核桃完整无损,再看那张包核桃的纸上,写着四个大字:“山上有诈”。王虎林盯着这四个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糟了!看样子是土匪设下了圈套,要暗算杨司令,不知是什么人前来报信,这得立即报告杨司令,快点转回去,免遭意外。王虎林朝来路上瞥了一眼,杨靖宇和郑大刚没影儿了。怎么办?这得立即回去呀!王虎林把字条藏好,转身往回走去。刚走百十步,又听叭!叭!两声棍响,从两旁的林子钻出十来条大汉,把王虎林团团围住。王虎林面无惧色,厉声喝问:“你们要干什么?”这时,一个满脸横肉、身穿蓝布大袍的家伙冷笑道:“你他妈还敢盘问老子?老子倒要问问你:你是个干啥的?”说着,他一把揪住王虎林的衣领:“快说,干什么来了?”其他几个家伙也亮出短枪匕首逼着王虎林:“快说”这时王虎林一看杨靖宇,郑大刚早已隐蔽好了,他就啥都不怕了,轻蔑地扫了这帮家伙们一眼:“打猎的! ”穿蓝布大袍的哼了一声:“你他妈装得倒象,你是抗联的‘字匠,谁不认得你? ”王虎林一愣,这小子咋说我是抗联的“字匠”?噢,对了,是那天在老熊沟他们被俘虏的时候,我给他们登记姓名、职务,他们以为我是个秘书,现在把我认出来了。王虎林知道瞒不住自己的身份了,就开门见山地说:“对了,我是抗联的代表,你们的司令邀请我上卧虎岭共商对敌大计,想不到你们见了我,却如临大敌,刀枪相见,这岂不有点太失体面了吗?快请你们的司令来见我! ”
穿蓝布大袍的干笑了几声:“呵呵,呵呵,误会,纯属误会,你们不是来了三个人吗? 那两位哪儿去啦?”
看情况,这些家伙啥都掌握了。王虎林意识到眼前的形势非常严重,进退两难。首要的事是要保护好杨司令的安全。他盯着那个穿蓝布大袍的,灵机一动,说道:“三个人? 三个两个人就能保证谈判代表的安全吗? ”说到这几,那十来个匪兵都惊慌地四外撒眸,好象抗联来了千军万马要包围他们似的。王虎林看着土匪们的草鸡样儿,暗暗好笑,说道:“你想见到我们的全部代表,那也容易,快让你们刘司令来!”
这时候,从林间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为首的是个细高挑儿,看上去不过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瓜籽型的白净长脸儿,俊眉俊眼,活象唱京戏的小生。只是那身装束不伦不类,头戴一顶驼绒皮壳儿面帽子,上身套一件米黄色呢料的日本军服,下身穿一条黑色马裤,脚蹬一双长筒皮靴,斜背着一支大镜面匣子枪,后边跟的也是个高个儿,只是腰背有点儿驼,喘气齁儿齁金儿地象拉风匣。这两个人,一个是“抗日救国军的”副司令刘顺,一个就是他的参谋长刘景春。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俩一清二楚,刘顺却故做不知。问道:“你们吵嚷什么?”那穿蓝布棉袍的打个立正,报告说:“副司令,抗联的代表到啦!”
王虎林这才明白“细高挑儿”就是刘顺。于是忙说:“我就是抗日联军的代表!”刘顺打量着王虎林,见他不过是个二十四、五岁的毛孩子,根本投放在眼里,只是微微点点头,“欢迎、欢迎,代表先生,听我们去送信的人回来察报,贵军杨司令亲临敝处,他怎么没来呀?”“这?”王虎林打了个眼儿,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既然我们的司令来了,你们的刘司令也该亲自来迎接一下才是呀!”刘景春抢上前一步,说道:“我们的司令在厅里恭候,快请杨司令跟我们一起走。怎么?想必是你们的司令不敢见我们的司令吧?我们的刘司令可没长瘆人毛啊!哈哈……”匪兵们一听都跟着哄笑:“哈哈……”王虎林一听这是挖苦杨司令,气得刚要开口反击,杨靖宇和郑大刚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杨靖宇大义凛然地说:“我就是杨靖宇!快领我去见刘军司令!”
那位问了:杨靖宇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了呢?太危险了!书中交待:王虎林
刚才闪到树后拣起字条儿,杨靖宇在后面就注意到了。他见王虎林往回返,料到发现了意外情况,他也警惕地闪到一棵树后,朝郑大刚招招手,郑大刚飞速赶上来,两个人密切注视着前面的一切新情况。若按郑大刚的意思,今天的气氛十分紧张,不如立即返回,免遭土匪的暗算。可杨靖宇却认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土匪既然早有准备,就是想返回去也不那么容易。更何况前面的真相还没搞清楚,不如上前探个明白,再见机行事,所以,他俩才迂回接近了王虎林,刚才发生的一切情况,他俩都看见了。
闲言少叙。王虎林见杨靖宇此时此刻走出来,心里暗暗叫苦:“司令啊!看情况土匪并不是真心跟咱联合抗日,你一出来,可就凶多吉少呀!”
刘顺见了杨靖宇,先是一愣:呀!这个搅得日本鬼子不得安宁的杨靖宇并非三头六臂,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人而已。今天,我略施小计,他就轻易上钩了。好!我马上让你做我的阶下之囚。刘顺忙施了个江湖抱拳礼:“杨司令,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见,实在荣幸之至,鄙人代表大哥刘军和抗日救国军的三千将士,欢迎您大驾亲临敝处。请!”杨靖宇一听刘顺自吹有“三干将士”,不觉好笑:真是个吹大牛、玩花舌子的家伙。于是,他故做不知地问道:“您是——”刘景春忙接上,说:“这是我们的刘副司令。”
杨靖宇与刘顺握握手:“失敬,失敬,刘副司令,刘司令他——”刘顺忙说:“他在厅里恭候您哪!杨司令,请走吧?”杨靖宇说声“请”,就迈开大步,往卧虎岭顶上走去,这时刘景春见郑大刚背着一个沉甸甸的鹿皮兜子,便对身穿蓝布大袍的匪兵说:“焦营副,你给这位代表拿着兜子。”焦营副刚要去接郑大刚的兜子,郑大刚眼睛一瞪:“免了吧! ”焦营副瞅瞅刘景春,刘景春做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也好,那就请自便吧!”刘顺朝众匪挥挥手:“为杨司令带路!”“是!”众匪兵答应一声,跑步蹽到前边去了。刘景春与刘顺暗暗得意,相视一笑,跟在杨靖宇后边往山上走去。欲知杨司令上山之后如何,且看下回。
第三回卧虎岭上化险为夷甸子街内兴兵讨伐
话说杨靖宇、郑大刚、王虎林随着众匪攀上卧虎岭,远远地看见了一座飞檐吊柱的建筑物——山神庙。在这茫茫的原始森林里,看到这一民族风格的建筑物,真是格外令人惊讶。杨靖宇等进了庙门,见里面的陈设却不伦不类。庙宇正面墙上悬挂着一张《猛虎出山》的大布画;贴墙跟儿放着一张紫檀色的八仙桌;桌子两侧安放着几把太师椅,东西墙边,放着熊熊燃烧的炭火盆。庙后墙上扒了个窟窿,改安上一个玻璃窗子。庙内温度极高。墙上的冰霜融化了,一溜溜地往下滴水。大庙东山墙外新接了一间暗室,暗室门上挂着一张帘子。大家围着八仙桌分宾主落了座,右首坐着杨靖宇,郑大刚,左首坐着刘顺、刘景春,王虎林与一个匪兵持枪站在大庙门口站岗警卫。
杨靖宇落座后,不见刘军露面。他刚才在道上看到了王虎林偷偷交给他的“山上有诈”的字条儿,马上意识到跟前形势很恶劣,必须分外小心。郑大刚把沉重的鹿皮兜子取下来,放在八仙桌上,虎视耽眈地盯着刘顺,刘景春。庙内的气氛异常紧张。刘顺喊声:“献茶!”有两个小匪兵从暗室端来茶盘,一一倒了茶水。杨靖宇起身问道:“刘副司令,刘司令怎么不到场?”刘顺未曾开口,刘景春抢先说道:“实在抱歉,他昨天因有要事下山去啦,委托刘副司令和鄙人为他的全权代表,接待杨司令。”杨靖宇一听刘军不在山上,心里咯登一下子,看样子这是刘景春和刘顺背着刘军导演的一场《鸿门宴》呐!他刚要开口,郑大刚早沉不住气了,一拍桌子:“刚才你们不是说他在山上‘恭候吗?”杨靖宇捅了郑大刚一下,示意他沉住气。郑大刚双手扶着鹿皮兜子,恨恨地坐下来。杨靖宇微微一笑:“刘副司令,既然刘司令邀我们上山共商讨敌大计,他怎么会下山呢?”刘顺心里只暗暗琢磨如何下手活捉杨靖宇,一时无法回答杨靖宇提出的问题,掏出一条白手绢儿擦擦嘴角儿:“这个、这个嘛……”刘景春干笑一声:“杨司令,这有什么可稀奇的?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更何况我军急于要见杨司令,惟恐司令不肯赏光,才写信请您,望乞见谅!”
听到这儿,杨靖宇才看清了刘景春是刘顺的智囊,眼前的这场戏就是他的总导演。于是就想尽快知道此人的真面目,笑了笑问道:“您是——?”刘顺微微一欠身子,说:“看我忘了介绍啦,这是我的刘参谋长。”刘景春不阴不阳地点点头:“鄙人就是刘景春。”刘景春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在台计:得快把杨靖宇的火几点起来,好下手抓他!他冲杨靖宇笑了笑:“杨司令,听说抗日联军被日寇追击,溃不成军,连连败北,不知近况如何?实在叫人担心哪!”“哈哈哈……”杨靖字仰面大笑道:“刘参谋长,大概你也听说过我杨靖宇的脑袋悬挂在通化的百尺高竿上了吧?!”“嘻嘻!”刘景春尴尬地一笑。刘顺白了他一眼:“无稽之谈,无稽之谈!”杨靖宇一本正经地说道:“从表面上看,日寇张牙舞爪,急于想歼灭东北的抗日武装力量。其实呢,敌人的战线拉得太长,首尾难以相顾。从全国的战场来看,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全国人民反对内战,要求一致抗日,战争已经从防御阶段转到相持阶段了,用不上多长时间,敌人肯定得完蛋!当然,还需要我们抗日武装力量加强团结,同心同德地打击敌人。”刘景春冷冷地说:“话好说,仗可难打,中国人奴性十足,还有不当亡国奴的?”刘顺附合道:“是呀,现在,我们面临强大的敌人,处境异常困难。常此下去,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杨司令,依我之见,咱们莫不如先委身日寇,学学古人刘玄德,暂借虎穴栖身,等待时机,再图大业。”杨靖宇一听,呀!这次土匪想替日本鬼子当说客,拉我投降呀!于是,反唇相讥道:“听刘副司令的意思,是想投靠日寇,做个遣臭万年的卖国贼啦? ”“不不,我不且那个意思。”“那么,‘先委身日寇、‘暂借虎穴栖身又是什么意思呢?”杨靖宇一句话问得刘顺干张嘴说不出话来,刘景春见是时候了,一拍桌子,忽地站起来吼道:“杨靖宇,卧虎岭不是红胡子的天子,用不着你在这儿搞赤化宣传!”郑大刚一听刘景春这番话,火冒三丈,也站了起来。杨靖宇异常冷静,他急忙拽了郑大刚一把,让他落座,两眼盯着刘顺发问:“刘副司令,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按说,若是刘顺真心抗日,在此时此刻应该制止刘景春的无理行为。可是,他与刘景春另有图谋,只是冷笑一声,示意刘景春动手。刘景春会意,一招手:“来人!”刘景春喊声刚落,埋伏在暗室内、大庙外的二十多个匪兵,齐呼啦地闯进庙内,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杨靖宇,郑大刚。庙门口早有几个匪兵下了王虎林的枪,并扭住了他的双手。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十秒钟之内。
好一个郑大刚,早被背信弃义的土匪们气红眼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刘顺拽过来,把他夹在怀里,一只手从八
仙桌上的鹿皮兜子里拉出一根白线,怒声喝道:“哪个敢动一动,我就拉响这包烈性炸药,打发你们都上西天!”
杨靖宇坐在那儿稳如泰山。刘顺吓得浑身发抖,惟恐郑大刚的炸药包爆炸。吓得都尿裤子了。众匪谁也没料到郑大刚会来这一招儿,想开枪又不敢勾动扳机,想逃跑又不敢迈步。庙内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都似乎凝结了。刘顺连吓带受夹,气都喘不上来,求救般地望着杨靖宇,哆嗦着说:“杨、杨司令,这、这……”杨靖宇厉声说道:“刘副司令,快命令你的部下收起那几支破枪,搞这一招儿,只能吓唬乳臭未干的孩子!”刘顺连连称“是”。他瞪了刘景春一眼:“谁让你动武的?都给我滚!”
正在这时候,踏踏踏!山神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五匹快马,从山下飞奔大庙而来,头一匹马上,驮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大高个儿,此人方圆大脸,大眼睛,高鼻梁儿,浓浓的隶体一字胡须,仪表堂堂,再佩上草绿色的呢料斗篷,显得格外威风。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身经百战的军人。他策马来到庙前,在下马石上跳下马,把斗篷交给身后的一个警卫,未曾进门就先喊了一声:“哪一位是杨靖宇司令?”
你道此人是谁?他就是“抗日救国军”的司令刘军。那位问了:莫非神差鬼使?不然,刘军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了呢?
书中暗表:为了卧虎岭的安全,刘军有令:凡是各团团副,必须亲自带兵巡山。昨天,正好是吕月才带班。在天刚黑的时候,吕月才在岭前遇见了去老熊沟屯给杨靖宇送信的王锁柱,经过再三盘查,才知道王锁柱下山是受刘景春之命,要骗杨靖宇上山搞所谓的谈判。当时,吕月才暗暗为杨司令捏了把汗。他想:刘顺和刘景春趁着司令刘军不在家,暗中诓骗杨司令上山,准是不怀好意。他怕的是杨靖宇万一上当中计,必然凶多吉少。吕月才又想起来了杨靖宇在老熊沟时,对乡亲们的好处。于是,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保住杨司令的安全。他打了半宿主意,先是写了一个“山上有诈”的字条儿,让他的一个拜把子弟兄,暗暗埋伏在林中小路旁,为杨靖宇报信,想劝阻杨靖宇。然后他又派人去杨木顶子请刘军急速归山。为了预防不测,吕月才还带了十几个心腹弟兄,埋伏在山神庙周围的树林里,一旦刘军赶不回来,匪徒们要对杨靖宇下毒手,他就要火并刘顺,刘景春。可见吕月才还是个胆大心细之人。刘军在此时赶回来了,正是他派人送信给了刘军。刘军一听说抗日联军的杨司令来到卧虎岭,他才辞别了“万儿八千”孙龙,飞马赶回了卧虎岭。
闲言少叙。却说刘军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进了古庙,正碰上这剑拔弩张的阵势:郑大刚死死夹着刘顺,直夹得他翻白眼,土匪们枪对着杨靖宇,郑大刚;刘景春满脸冷汗滴个不迭。刘军被跟前的景象惊呆了,瞪着刘顺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刘顺喘着粗气,呐呐说道:“纯属误会,纯属误会! ”郑大刚一见来人的气势,就猜出是刘军到了。他松开手,把刘顺推了个趔趄。刘顺如惊弓之鸟,跟头把势地躲在刘军的身后,心有余悸地叫了声:“大、大哥,您、您可回来了!”
杨靖宇迎上前,双手抱拳说:“刘司令,我就是杨靖宇!我接到了您署名的信函,才来到了卧虎岭登门拜访,想不到赴了一场‘鸿门宴哪!”刘军脱口问道:“我的署名信件?”
杨靖宇一听,就猜出了那封信准是他人冒名书写的,就故作惊讶地说:“怎么?刘司令还不知此事?”说着,他就把那封署有刘军大名的信函拿出来,交给了刘军。刘军展信一看。气得浑身发抖,信纸在手里簌簌作响。他知道这准是刘顺背着他玩的鬼花招。他刚想发作,转眼一想,罢!与杨靖宇初次相见,就让他看出来自己的部下竟敢冒他大名行事,岂不让人耻笑他的军纪不严吗?他强压怒火,把信揣起来,拱手还礼道:“杨司令,我因有要事下山,有失远迎,望乞恕罪,请坐,请坐!”刘军这几句话一说,大庙里的紧张空气顿时缓和了。大家重新分宾主落座,刘军吩咐刘景春:“参谋长,快去设宴,款待我的贵客!”“是!”刘景春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暗暗叫苦:好容易把杨靖于骗上山,该死的刘军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把好端端的一场“戏”给搅黄了。这还把个红胡子头几待若上宾,怪不得早就听说你受过赤化的宣传,今几个说不定你让杨靖宇拉过去呢!不行,你刘军搅黄了我的“戏”,我也不能让你们的“戏”唱成喽!
简短截说。刘景春出去操办好酒度,又暗中搞了点鬼名堂,就返回议事厅,跟在座的一起连连干杯。席间,杨靖宇又把全国抗战的形势,以及抗日联军希望同一切武装力量团结对敌的政策,叙说了一遍。刘军听得入了迷,连酒菜都忘吃了,只是一味地点头称赞。
各位,上面已经说过,刘军与日寇有杀父之仇,他把一切希望都曾经寄托在东北军和蒋介石身上。但是,东北军降的降,逃的逃,蒋介石奉行不抵抗政策,白白地把东北大好河山,拱手让给日本侵略者。他的希望落空了,而他却不愿做亡国奴,这才落草为寇。今天,他听杨靖宇这么一说,才看到了抗日的前途,不觉心花怒放,重又攥起杨靖宇的手,说:“杨司令,真是与君—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今后,我刘军铁心与抗联一起抗战到底………”刘军的话没说完,就听庙外一阵吵嚷:“我们不投红胡子!”“散伙!”“把红胡子头儿撵回去!”“谁投红胡子谁是王八蛋!”刘军打住话头,转脸问刘顺:“什么人在外面喧哗?活腻歪了是不是?”刘景春慌忙离席,到大庙外瞅了一眼,又返回庙里,向刘军报告说:“司令,不好啦!弟兄们要闹事!”刘军勃然大怒! 心想:这还了得?当着贵客的面出了这等孔事,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唰啦!他抽出手枪,三步并成两步奔出庙外。
这时,有十来个匪兵,还在庙前举着枪吵嚷着要散伙。刘军一抡枪,叭!叭!撂倒了两个,其余小匪兵见事不妙,四处逃散。刘军怒喝道:“站下!谁再跑我就打死谁! ”十几个匪兵战战兢兢地站下了。刘景春拉着刘顺的手,来到刘军面前,连连说:“司令息怒,司令息怒!”刘军怒气难平,骂道:“查一查,是哪个鳖羔子带头闹事的,我活剥他的皮!”
刘景春怕露了馅儿,满脸堆笑,说道:“司令,毙几个倒容易,怕的是军心浮动……”刘顺也说:“大哥,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这么多人闹事,说明咱们投靠抗联不合军心。”刘景春趁机煽风点火地说:“说不定会引起兵变,到那时,恐怕局面——”刘军一听,心里头真犯了合计:队伍忌讳的是军心不齐,真要散了伙,我岂不成了光杆司令了吗?还是这么维持着吧!想到这儿,他一跺脚:“罢!罢!罢!我原本就不是想投抗联,干脆,谁要再提及此事,我就毙了谁!”刘景春暗暗得意,这真是瞬息万变。他捅捅刘顺,朝庙里一呶嘴,刘顺会意,附在刘军耳旁,轻声说:“大哥,咱对杨靖宇怎么处置?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呀!”刘军“哼”了—声,恶狠狠瞪了刘顺一眼,朝闹事的匪兵挥挥手:“都给我
滚! ”匪兵们如遇大赦,抱头鼠窜。刘军抽身返回庙里,抱歉地对杨靖宇说:“杨司令,弟兄本该举起抗联大旗,跟您为国尽忠,只是,咳!从今往后,我刘军不举抗联旗,也决不与抗联为敌就是啦! ”说完,他坐下来,望着满桌菜肴发怔。
刚才发生的一切,杨靖宇看得一清二楚,刘军能做到不与抗联为敌,就是胜利,他充分体谅刘军的难处。就亲自为刘军斟满了一杯酒,站起来说:“来!为咱们结成友军干一杯! ”“干!”刘军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刘景春跟在刘顺后面进了庙内,他一见刘军和杨靖宇干上杯了,便借故出了古庙,沿着一条小道进了树林子,然后骑上一匹快马,踏踏踏下山去了。刘景春此一去,挑起日寇重兵讨伐,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杨靖宇见太阳偏西,便起身告辞。刘军亲自把杨靖宇,郑大刚、王虎林送下山。抗联的战士们早在山下迎候了,大家返回老熊沟屯,天已到掌灯时分。火神爷、小翠、秋兰等人正站在村头翘首相望呢,一看见杨靖宇等人的影儿,隔老远就跑上去把杨司令围上了。火神爷抱住了杨靖宇:“哎呀,我的司令!你可回来了,去了这一天,好象走了一年一样,让人急得心焦火燎啊!”郑小翠说:“是呀,您走了以后,大家都挺后悔,不该让你们去。”杨靖宇瞅着大伙儿,拍拍胸脯笑了笑:“我这不是平安地回来了吗?乡亲们,别看日本鬼子闹腾得这么凶,在我们中国,还是好人多,坏人少啊!”
杨靖宇刚到火神爷的马架子房,忽然有人报告:“杨司令,我们在屯外放哨,从林子里打来一个弹子,上面裹着这张字条儿。”杨司令心里话:“嗯?又是用弹子打来的字条儿?”他凑到油灯下,展开字条儿一看,见上面写着——
杨司令:
我误入匪穴,现戴罪立功。刘景春小子非常坏,今天说是下山办事,却上了甸子街,望百倍小心,切切!
杨靖宇看看字条儿,又把王虎林在卧虎岭下拣到的那张“山上有诈”的字条儿拿出来,两张一对照,字迹完全一样,是出自一人之手。他把两张字条儿递给郑大刚,说:“郑连长,卧虎岭有人三番两次地为我们暗送情报,说明我们的工作已经收到效果了。你看,这是谁写的?”郑大刚端详着字条儿,手都颤抖了。为啥?他一眼就看出这字是出自吕月才之手。吕月才从小聪明过人,虽然才念过三年冬学,可字却写得非常漂亮。每到过年,左邻右舍都请他写对联儿。从这字条上的口气,郑大刚也看出吕月才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是向着抗联的。可是,那天,他见了抗联为什么反而逃跑呢?这对郑大刚来说,可能永远是个谜。杨靖宇见郑大刚拿着两张字条儿发愣,就问道:“郑连长,你认识这字迹?”郑大刚微微一摇头:“不,不会是他写的吧?”“谁?”“就是那天逃跑的那个土匪!”“你是说吕月才?”
一提吕月才,郑小翠把头扑在嫂子秋兰的怀里,肩头不停地抽搐着。杨靖宇看着小翠,骤然想起那个英俊的小伙子。他想起了吕月才与小翠演戏,一心要参加抗联的情景。可是,吕月才为什么当上了土匪,实在叫人费解。但从今天的情况看,吕月才仍与抗联一条心。特别是这份情报,极为重要。刘景春进了甸子街,必然向敌人报告抗联的情况,敌人也必然来袭击老熊沟。根据刘景春在卧虎岭上的表演,他很可能是日伪特务,想拉拢“抗日救国军”投降日寇。看来,要团结,争取“抗日救国军”,还得费一番周折啊!杨靖宇考虑片刻,果断地说:“同志们,根据这份情报来看,敌人肯定是要来的,咱们合计一下,如何对付他们。”杨靖宇如何安排打击敌人,暂且不表。
且说刘景春进了甸子街,直奔小南门里的一座四合大院。这儿是抚松县城日伪警察署长杜久文的宅第。杜久文四十五、六岁年纪,胖乎乎的象个大肚子弥陀佛。这天,他正翘着二郎腿仰坐在躺椅上,端着一个小南泥壶嘴对嘴地喝茶水,顺手摸起一张才送来的《康德新闻》报,报纸上头版头条用大号字刊登着一条消息——《东边道治安之癌——共产党巨首杨靖宇被皇军击毙》,他看过之后,放下茶壶,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用肥胖的右手点着躺椅的扶手,自言自语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甸子街从此可以太平无事了。”“笃笃笃!”房门被人轻轻叩响了,杜久文坐起来,懒洋洋地说声“进来!”门帘子挑起来,进来了“抗日救国军”的参谋长刘景春。
那位问了,刘景春咋敢到警察署长家呢? 原来,刘景春的姐姐是杜久文的小老婆,刘景春倚仗着杜久文的势力,曾在抚松县督察署特务股里混过差。别看这小子原来是个牲口市里的牛马贩子,当上差后,野心勃勃,想捞个官儿当。他三番两次地托他姐姐吹风,杜久文找到刘景春,说:“在日本人手下干事,你没半点功劳想当官很难。你想当官,得干出点大事来。”正巧,刘军在盘石吃了败仗,到了卧虎岭招兵买马,杜久文见是个机会,就让刘景春打进去了。他给刘景春的任务是,尽快把刘军的人马拉到皇军这边来。刘景春初上卧虎岭,不过是个无名小率,想拉刘军的人马谈何容易?多亏有杜久文当后台,他让刘军的队伍占了几回便宜,又加上刘景春能说会道,讨得了刘军的欢心,刘军才连连提拔他,一直提升到参谋长。这一回,他本想将杨靖宇捉住请功,结果是偷鸡不成反失一把米,闹得刘军跟抗联结成了友军。所以,他急忙跑到了甸子街,找杜久文报告。
闲言少叙。却说杜久文一见刘景春进来,脸一沉:“多咱能把卧虎岭的人拉过来? ”劝景春“咳”了一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摸出支烟卷几点着,连吸几口,噗地吐出一口烟雾,才说:“别他妈提啦!”“怎么啦?”“杨靖宇差点儿把‘铁雷子给拉了过去。”杜久文一听,头又靠在躺椅上,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躺椅都嘎吱嗄吱乱响。他这一笑可把刘景春造懵了:“姐夫,你笑什么?”杜久文指指扔在茶几上的《康德新闻》报:“你小子一屁俩谎,杨靖宇早让皇军击毙了。”刘景春抓起报纸一看,憋不住嗤嗤地笑了。这回轮到杜久文发懵了:“你,你他妈笑什么?”呵呵!我笑大日本皇军捂着耳朵偷铃铛……”“此话怎讲?”“自欺欺人呗!”“啊?”“今天清晨,杨靖宇带着两个抗联的官儿,上了卧虎岭,想拉刘军的人马参加抗联,若不是我略施小计,让几个心腹弟兄闹事,恐怕连我都成了抗联的什么‘干部了。”杜久文从躺椅上弹跳起来,一把揪着刘景春的前衣襟,骂道:“你小子越说越玄,竟欺骗到我头上来了?”刘景春象受了委屈似的,挣脱出来,哭咧咧地说:“你不相信,我去找藤崎参事官报告!”
杜久文瞅着他小舅子这副架势,心里头也划了魂儿。杨靖宇真活着?堂堂大日本皇军的报纸,敢撒这弥天大谎?杨靖宇真的到了卧虎岭一带,若是再拉拢过去那些土匪,山林队,对抚松县的治安可大大的不利了。一定得想法快歼灭他们!他怕刘景春提供的情报不实,又追问了一句:“你说的当真? ”“那还掺假?”“杨靖宇驻在哪。
儿? ”“老熊沟屯。”“多少人马?”抗联究竟来了多少人,刘景春的确不详。不过,他估计一个抗日联军的司令不会少带了人马。于是,他打了个囫囵语:“小鼻子的爷爷一老鼻子啦。”杜久文背着双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觉得刘景春提供的情报事关重大,必须赶快报告县参事官藤崎,他拉起刘景春的手,说:“走!”“去哪儿?”“找藤崎!”“你不是说杨靖宇让皇军击毙了吗?”“你妈个巴子,别耍小孩子脾气。”刘景春见杜久文要翻脸,只好乖乖地跟他走了。
抚松县的日伪公署,原是清朝末年建县时修建的县衙门,坐落在甸子街的市中心。“九·—八”事变后,县长孙之俊率大小官员投降了日寇,日本关东军派藤崎太郎任参事官,把持着全县的大权。藤崎太郎不过三十五岁,日寇从朝鲜越境侵入我临江时,曾担任第一越境军副司令。他与大刀会、红枪会,以及抗日联军作战时,连连失利,才贬到抚松来。不过,这家伙是面善心恶,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是出了名的“笑面虎”。
这阵子,藤崎正在办公处门前练拳脚,杜久文,刘景春隔老远就打招呼:“太、太君! ”藤崎收住拳脚,上前拍拍杜久文的肩头:“杜的,你的辛苦大大的。”杜久文受宠若惊,一句话三点头,三句话九哈腰:“太君辛苦,太君辛苦。”藤崎把杜久文,刘景春让进屋里,杜久文又给藤崎鞠了一躬:“太君,杨靖宇没有死。”其实,藤崎早已接到东边道司令官牛岛的密电,他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惊奇,随口问了一句:“你的怎么知道杨靖宇还活着?”刘景春抢上前一步,说:“我在老熊沟见到了杨靖宇。”“在老熊沟见到了杨靖宇?”藤崎大吃一惊,满脸的笑容唰地消失了。他接着拉开“保密帘”,在军事地图上找到了老熊沟的位置,然后转身,紧锁双眉,盯着刘景春:“刘的,你的说说,怎么见到的杨靖宇?”“这个……”刘景春不敢说出他被抗联俘虏过的真相,只好顺嘴胡诌:“我带领一个团的人马,在老熊沟与杨靖宇的大部队遭遇了。”“多少人? ”“小,小鼻子的爷爷——老鼻子啦! ”“苦啦——,什么的小鼻子的爷爷?”藤崎这家伙知道中国老百姓背后骂日本人是“小鼻子”,他一听把抗联说成是“小鼻子的爷爷”,这不等于骂他一样吗?所以,他急眼了,打了刘景春一个耳光,还骂了他一句“苦啦”。刘景春挨了揍还不知是咋挨的,他更不懂“苦啦”是骂他混蛋,他还以为说他是哭了呢。他强做笑容,捂着发红的腮帮子辩解:“我没哭呀,真的是小鼻子爷爷——鼻子大大的。”刘景春越着急越说不明白。藤崎更来气了,他知道中国人好说苏联人是大鼻子,这么说,你说抗联是爷爷还不算,又说苏联大鼻子也是爷爷,真他妈可恶! “噼叭!”上前又给了刘景春左右开弓俩嘴巴子。
杜久文一看不好,忙拉着藤崎解释说,“太君,他是说,抗联部队大大的多,多得数不清。太君,杨靖宇上了卧虎岭,想拉‘铁雷子刘军去参加抗联呢!”“什么? ”藤崎沉不住气了。他想:杨靖宇会笼络人心,三年前,他联合了七、八股山林队,土匪队伍攻甸子街,闹得他差点丢了脑袋。这一回他再拉拢“铁雷于”来攻打县城,单凭这一百多个皇军,二百多警察哪儿是杨靖宇的对手?藤崎越想越怕,连忙与牛岛通了电话,报告了杨靖宇的情况。牛岛命令他“立即兵发老熊沟,讨伐杨靖宇。”藤崎不敢违抗上司的命令,他撂下电话,转身对杜久文说:“杜的,牛岛司令的命令,今天夜间,讨伐老熊沟!”。“是!”在主子面前,杜久文只有顺从的份儿,他给参事官敬个礼,就领着刘景春往外走。没等迈出门坎儿,藤崎又喊道:“桥道马逮!”刘景春以为藤崎让骑马过桥走呢,这小子嘴贱:“姐夫,咱别带马啦,走着过桥吧,西江桥快塌了。”杜久文瞪了他一眼:“你呆着去吧,‘桥道马逮是日语,意思叫咱等一等。”杜久文转身忙问藤崎:“太君,还有什么吩咐?”藤崎欣赏地打量着这条忠实的走狗,笑着对刘景春说:“刘的,你的生气的不要,我的误会的有,你的辛苦大大的,快快地把刘军的人马统统地拉过来,我的给你警察署副署长的干干!你的明白?”这真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吃。刘景春一听藤崎要委他当警察署副署长,乐得手舞足蹈,这三个嘴巴于挨得挺合适呢,要是再多挨几个嘴巴子,备不住能给个正署长当呢。这小子真官儿迷! 他忙朝藤崎—鞠躬,说:“明白明白,谢谢太君再打。”他得意忘形地把“提拔”说成是个“再打”啦!真是个贱骨头。连藤崎也憋不住笑了:“哈哈,不打了。你的说说,什么时间把刘军的队伍拉过来?”刘景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把刘军拉过来,哪敢回话? 听刘军的口气,他还要与皇军誓不两立哪。藤崎见刘景春半晌没回话,又火了,一拍桌子:“苦啦!你的什么时间把刘军的队伍拉过来?”刘景春一听,心想:还真要再打几巴掌呀!他刚想往前去送嘴巴,可把牡久文气坏了,一把拽过刘景春:“滚一边去! ”杜久文知道藤崎的脾气,他说出事儿,你不爽快地答应去办,那不仅要挨打,还要“死了死了的有”呢。杜久文满脸堆笑地忙说:“太,太君,半个月。”藤崎一瞪眼,狠狠地“嗯”了一声。杜久文知道藤崎嫌时间长了,忙又说:“十天,十天。”“十天拉不过来,死了死了的有!”刘景春打个寒颤,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着杜久文退出了参事官办公处。刚出县公署的大门口,刘景春就埋怨杜久文:“姐夫,你竟瞎扯蛋,还不如我再挨几日掌呢,十天半月的,刘军就能听你的啦?”杜久文这个气呀:“你知道个屁!那是太君的命令,你敢违抗?你先回卧虎岭,不出十天,我保证刘军乖乖地投降! ”刘军能否投降日寇?请看下回。
第四回
杨靖宇巧摆天雷阵
杜久文暗设离间计
书接上回。杜久文和刘景春出了日伪县公署,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家走。刘景春咋也没想出让刘军乖乖投降的主意来,不知不觉,又进了杜久文的客厅。刘景春实在闷坏了,刚落座就问:“姐夫,你说说,咋能把刘军的队伍拉过来?”杜久文骂了一句:“笨蛋!你自在特务股里混了几年事! 刘军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铁汉子,不动点脑筋能降伏了他?今天晚上,我们就去老熊沟讨伐,一举歼灭了杨靖宇的红胡子,再把大兵拉到卧虎岭下,来他个‘曹操逼宫,他若是投降就饶他一死,他若是不知死活,就吃掉他,懂啦?”刘景春一听,嘴连撇了几撇。杜久文看着不得劲儿,瞪了他小舅子一眼:“怎么?你不服气?”刘景春冷笑道:“前些日子,大日本皇军几十万兵马都没灭了杨靖宇,就凭这一个县的一点儿兵马想抓杨靖宇?姐夫,你说你们今天打胜了好说,要是吃了败仗呢?”“放屁!你好话不说一句。就是一时失利,我另有高招儿,我要让杨靖宇和刘军成冤家对头!”杜久文附在刘景春耳边嘀咕了一阵子,刘景春眉开跟笑!“好姐夫!这一招儿实在高!”书要简短。刘景春与杜久文合计了半天,天就黑下来了,刘景春出了甸子街,返回卧虎岭。藤崎和杜久文
带着大队人马直奔老熊沟而去;到了那儿已是子夜时分。这时,一个猎人打捞的特务来报:“太君,红胡子转移了。”藤崎火了,咆哮着:“巴嘎!什么人走漏了消息,死了死了的给!”杜久文问那特务:“快说,红胡子转移到哪儿去啦?”特务说:“我都探明白了,他们新建了密营。”藤崎恨不得一下子查到抗联的踪迹,他敲了那特务一鞭杆儿:“快快地带路!”“是!”一百多个日本鬼子,二百多个警察狗子在夜幕的掩护下,跟随着带路的特务,朝抗联的密营扑去。
抗联的密营坐落在老熊沟屯西南方向的一片红松林里。新搭的几处马架子,帐篷。隔老远就看见十几堆翻篝火熊熊燃烧,哗哗叭叭象过年放爆竹那么热闹。藤崎和杜久文并排骑在马上,勒住缰绳,久久盯着密营。密营里除了有几个岿然不动的哨兵之外,别无异常发现。杜久文悄声对藤崎说:“太君,红胡子睡得正香,冲上去抓活的吧?”藤崎盯着火堆,一摆手,“冲上去的不要!”这藤崎为什么不让冲上去呢?这藤崎可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畜牲。三年前,也是他指挥围剿抗联,讨伐队在密林中发现了一堆堆簿火,以为是抗联的营地,藤崎指挥鬼子兵冲上去,轰!轰!轰!踩响了地雷,死伤了大半人马。他是中了抗联的“篝火计”。藤崎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今儿个,他怕再次上当中计,才制止杜久文的莽撞行为。杜久文愣愣地瞅着他的日本主子,心中暗想:“冲上去的不要,黑灯瞎火地跑来干啥? 愣这么瞅着就瞅垮了红胡子?”藤崎指挥炮手安好炮架,机枪射手选好了位置,他一举指挥刀:“开炮、开枪的有!”轰!轰!轰轰!咕咕咕,哒哒哒……,迫击炮,六零炮,轻重机枪同时打响了。炮弹,子弹倾泻到密营里,马架子,帐篷都升到了夜空,“杀的给——”藤崎挥舞着东洋刀,鬼子,警察狗子齐呼啦地冲上去。可是密营里,却没见任何人反抗。杜久文这才发现上了当,忙对藤崎说:“我们中了杨靖宇的‘空城计了,快撤!快撤!”
杜久文话音未落,半空中响起了一阵阵霹雳响声。接着就听见“轰隆隆——咔嚓!轰隆隆!咔嚓!”是天要打雷下雨吗?不是! 寒星在夜空中闪烁,没有一丝云彩。再说,冬天哪会打雷?那是啥?妈呀!随着一声声爆炸,千百棵大树忽啦啦地倒下来了。哎呀呀,不好,快跑吧!那些树头,树干毫不留情,铺天盖地,没头没脑地砸下来,密林中,鬼哭狼嚎,哭爹喊娘,好不热闹!
那位问了,这大树咋平白无故地倒下采了呢?这是杨靖宇巧设的“天雷阵”。上面已经提到,杨靖宇率兵到老熊沟之后,就准备在长白山腹地与日寇周旋。所以,在许多地方建了密营,昨天,他接到吕月才的情报,估计敌人必然会来偷袭,他就把部队拉到了这座密营,在密营周围的树上,挂上了一千多颗手雷,手雷的弦都拉出来,用线绳联结一起,扯得老远。战士们撤出营地,秘密监视着敌人,当敌人冲进密林之后,隐蔽在树冠上的战士拉响了手雷。手雷一响,大树也就炸倒了,您想想,鬼子、汉奸还有个好吗?
抗联战士眼看着敌人抱头鼠窜,都暗暗佩服杨司令的“天雷阵”摆得好。郑大刚对杨靖宇说:“司令,咱们追击一下吧?”“不必了!咱们开枪为他们送送行吧!”“叭叭!哒哒哒……”这回轮着抗联的枪响了。藤崎、杜久文带着一百多残兵败将,逃出密营,上了山路,夹着尾巴逃回了甸子街,向牛岛谎报了军情,夸大了抗联的兵力,等候上边派兵增援。杜久文还惦记着藤崎布置给刘景春的任务,在老熊沟、卧虎岭一带增派了特务,秘密监视着抗联和卧虎岭的动向,按下不表。
且说抗日联军打了胜仗,利用短暂的时间,搞到了一部分粮食,运进了密营。只是咸盐,药品由于日寇控制太严,还没来得及搞到。为此事,杨靖宇十分焦虑。他意识到抚松县的敌人吃了败仗,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请求援兵,来一个大规模的讨伐。部队缺了药品和咸盐是不行的。还有一点,就是先头部队到了老熊沟已经十天了,还不见其他的抗联队伍赶来.必须迅速找到他们,以便集中力量粉碎敌人的讨伐。杨靖宇又亲自主持召开了军民联防会议。决定让王虎林和火神爷去甸子街搞药品、咸盐,由小翠,秋兰组织民兵训练,杨靖宇亲自到蒙江的那尔轰一带组织民兵,并与其他部队取得联系。各位,眼下的事情这么多,说书的只有一张嘴,事情得一件一件地说了——
先说说侦察排长王虎林和火神爷领了任务,经过一番化装,就直奔甸子街而去。他俩到甸子街去找谁呢?找甸子街福禄寿大药房的掌柜王松山。王松山五十岁,长得挺福态,为人十分和善。早在一九三三年,王松山受杨靖宇之命,秘密潜到甸子街,以开药房为掩护,暗中为抗日联军筹备药品、军火、咸盐,屡建功勋。是久经考验的好同志。王虎林和火神爷很顺科地与王松山接上了头。王松山几年未见到抗联的人了,一见王虎林,火神爷,比见了亲人还亲。王松山把他俩拉到内室,头一句话就问:“杨司令可好哇? ”“好哇,好哇!他再三叮嘱我们给您带好哪!”“这就好了。前些日子,小鬼子造谣说咱司令出了事儿,闹得我这些日子就吃不香,睡不下。”王松山吩咐伙计们从饭馆里搞了几个好菜,摆下酒席。王虎林忙说:“松山同志,千万别太破费了。”王松山笑笑说:“同志,我知道咱部队生活艰苦,咱们见一回面不容易,说啥也得让你们吃好、睡好。”王虎林十分理解王松山的心情,说:“您搞这行工作,并不比我们轻松……”“同志啊!咱这不是为了打鬼子吗?这回,杨司令又布置了啥任务?您就照直说吧。”王虎林和火神爷说明了来意,王松山点点头说:“这个,好办。这二年多我积攒了不少,都藏在菜窖里。”火神爷问:“这些东西,好往外运吗?”王松山思索片刻,说:“有办法,咱这甸子街,别看县城四周都是粗木桩子夹起来的障子,四门都有岗哨儿盘查。可这头道松花江不是穿过城里吗?平时,我花了不少钱,买好了看守大江口的几个警察狗子。这年头,有钱能买鬼推磨,里出外进,可方便啦!从出过啥事儿。”王虎林一听,乐了:“太好了,快设法搞一张马爬犁,到半夜咱就走!”几个人边吃边唠,不觉到了午夜时分。王松山亲自套上了大药房的马爬犁,把药品、咸盐装了满满一爬犁,出了大药房后门,来到松花江江口上。王松山头前领着路,与看守江口的警察说笑着,给他塞了几个“红包儿”,马爬犁沿着头道松花江上的冰道如腾云驾雾般飞驰而去。说也真快,不觉就蹽出去有三十多里地。火神爷操着鞭子扭回头对王虎林说:“王排长,咱这回进出甸子街,真是太顺当了,在路上可得加点儿小心哪!”“嗯。”王虎林也有同感,“我也觉得太顺当了,这可能是王松山同志的工:作做得好,为我们创造了方便条件。不过,一旦有情况,我背上咸盐,您老背上药品,咱就往树林里钻,怎么也不能让这些重要东西落在敌人手里。”这一老一少赶着爬犁很快蹽到了卧虎岭下,火神爷从腰间把匣子枪亮出来,捅捅王虎林,说:“王排长,快到卧虎岭了,小心土匪。”王虎林
也亮出了手枪,他见火神爷有点儿紧张,就,劝慰说:“霍大爷,没事儿。杨司令跟土匪司令达成了协议,他们表明不与咱为敌,您加加鞭子,蹽过卧虎岭,就到夹皮沟了,到了夹皮沟,郑连长就会带人接应咱们了…”
砰!嘎勾——!王虎林刚说到这儿,就听一阵排子枪打过来。“唔!”火神爷勒住马,四外一撒眸,只见江边的鹰嘴砬子后面,有十来个黑影几晃动。王虎林夺过马鞭子,说:“霍大爷,我来赶!”叭!一个响鞭,马爬犁飞快地出了大江的冰道,蹿进了树林子,这时,王虎林跳下爬犁,对火神爷说:“快,您老打着马快走,我掩护。”
鹰嘴砬子后面的那些人影儿,“噌噌!”撵了过来。王虎林闪到一棵水曲柳树后,瞄准那群家伙,“叭!叭!”就是两枪。那群家伙一看对方也开枪了,全都趴在江心的冰道上。王虎林趁机喊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胆敢来抢劫?”拦路的一伙人喊道:“你是干什么的?快把东西留下,饶你不死! ”王虎林一听,啊!他们真是劫路的土匪,莫非他们是刘军的人?对,这儿离卧虎岭这么近,其他土匪绺子也不敢在刘军眼皮底下抢劫。王虎林想到这儿,干脆把“底牌”亮出来,他们必然不战自退。于是,他提高了嗓门儿:“喂!听着!我们是抗日联军的,进城搞了点咸盐,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艺儿,是朋友,咱们两方便,各走各的道!”叭叭叭!轰!王虎林一亮“底牌”,反而招惹来一排子弹。那十几个家伙一跃而起,朝着王虎林,火神爷这边围拢过来。
这时候,天已微明。王虎林一撒眸,发现为首的大高个儿,十分面熟。这是谁呢?呀! 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卧虎岭的刘景春。王虎林顿时火冒三丈,双手搭成个喇叭筒:“喂!刘参谋长,你们为什么抢我们抗联的东西?你忘记我们之间的协议啦?!”刘景春暗暗好笑:杨靖宇和刘军订的协议,关我屁事?你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我和藤崎还有协议呢。当然,这是刘景春心里想的,说不出口来。他一扬手,叭叭叭!照着王虎林就是一梭子。
那位问了:刘景春怎么会知道抗联的人在此时运来咸盐呢?原来这是杜久文暗设的离间计。因为杜文久早就发现了王松山是抗日联军的秘密联络员,他想放长线钓大鱼,才没逮捕王松山,秘密派特务监视着福禄寿大药房的活动。这次,杨靖宇带人到了老熊沟,杜久文断定抗联会派人来与王松山联系。果然,王虎林,火神爷进了福禄寿大药房,没再出来,杜久文使暗暗派人,火速通知刘景春在通往老熊沟的路上堵截,以便挑起抗联与刘军之间的矛盾,成为冤家对头。刘景春自然心领神会,这才连夜带人下了卧虎岭……”
闲言少叙,却说王虎林一看眼前的情形,知道再说啥也是白搭了,他紧三步撵上火神爷,说:“霍大叔,土匪背信弃义,要抢咱们的东西,这马爬犁趟生雪走不快,咱们先带上点药品、咸盐走吧,到了夹皮沟咱就不怕他们了。”“狗娘养的土匪崽子,没有好东西,走!”火神爷骂了一句,扛起一个药品口袋就往林中跑去。王虎林也夹起个咸盐包,跑了几步,回头一看,哎呀!十几个土匪一窝蜂地追过来了。刘景春边追边喊:“弟兄们,逮着一个红胡子就赏大洋五十块!”土匪们呼嚎着,一边打枪一边追来。王虎林气得眼珠都发红了,叭叭叭……,就是一梭子,撂倒了三个土匪,其余的家伙又趴下了,朝着王虎林,火神爷直门打枪。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火神爷,火神爷一下于扑在一棵白桦树上,一股殷红的血顺着树干淌下来,肩上的药品袋也摔在了雪地上。王虎林跑过去连连喊道:“霍大叔,霍大叔,你挂花啦?”霍大叔吃力地吐出三个字:“你快跑!”接着,他就顺着那棵白桦树倒下去了。
“抓活的!”“跑不了啦!”“快把东西留下!”土匪们见火神爷倒下了,又一跃而起,直扑王虎林。王虎林抓起火神爷扔下的匣子枪,左右开弓,朝土匪反击。由于土匪也冲进树林里,没伤着他们一个。土匪们胆子更大了,吵吵嚷嚷逼了上来。王虎林只好扔下火神爷,边打边撤,跑出去约有四,五里地,子弹已经打光了。“红胡子没子弹啦! ”“投降吧!”土匪们紧迫不舍。王虎林暗想:很快把咸盐藏起来,怎么也不能落到土匪手里。他穿过一片密林,翻过烟筒砬子,把咸盐扔进一个沟子里。他又翻过一个山岗,一棵子弹打中了他的右腿,他噗登地一声跌倒地上。欲知王虎林性命如何,且看下回。
第五回以德报怨解围夹皮沟团结对敌会师歼日寇
却说王虎林受伤跌倒之后,急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还好,子弹没伤着骨头。他掏出手巾简单包扎了一下,又钻进树林里,他远远地看见了抗联的密营,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喊了声:“同——志——们!”就觉得天旋地转,跟前金花乱舞,一下跌倒,昏迷了过去。
这时,一个放哨的战士闻声跑来。他见是王虎林,急忙抱起来呼喊着:“王排长!王排长!”哨兵这一喊,又“呼啦”跑来一帮抗联战士。都是谁呢!是连长郑大刚和他带领的一个侦察排。原来,郑大刚带人去夹皮沟附近接应王虎林和火神爷,没想到刘景春已在鹰嘴砬子动了手。郑大刚隐约地听到远处的枪声,循着枪声去寻找王虎林和火神爷,因为王虎林与土匪们是一跑一追,郑大刚他们追赶了半天也没追上。土匪们怕陷于抗联重围,又觉得完成了任务,早已逃散。郑大刚率领战士往回赶的时候,正遇上了哨兵抢救王虎林。
王虎林被同志们抬进密营的帐篷,安放在树枝搭成的床铺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面色苍白,鼻尖儿上沁出一层汗珠儿。军医跑来为他打救急针,王虎林微微睁开眼睛,他看到了郑大刚那双忧虑的大眼,嘴里喃喃地说:“连长,我,我没完成任务啊! ”郑大刚忙问:“霍大叔呢?”“他,他牺牲啦!”“啊?”郑大刚吃惊地握住王虎林的双手,急促地问:“他,他是怎么牺牲的? ”王虎林未曾开口,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流淌下来,呜咽着向郑连长汇报了进城的经过。郑大刚一听,只气得怒发冲冠,牙咬得“咯吱吱”直响.他俯下身子对王虎林说,“王排长,你好好休息吧!”说着,他冲出帐篷,骂咧咧地说道:“刘军,刘顺这伙土匪,坏蛋是活腻歪啦!”他命令哨兵,“快!紧急集合!”
自从那天摆了“天雷阵”打击一次敌人之后,再没打过仗,战士们听到集合号令,飞快地从帐篷,马架子里跑出来,齐刷刷地站成两排。郑大刚站在队列前说道:“同志们,为了团结抗日,我们释放了卧虎岭的士匪,杨司令又亲自上了卧虎岭和‘抗日救国军的土匪头子谈判。可是,这伙土匪崽子,言而无信。今天,竟敢打死火神爷,打伤王排长,还抢去了我们好不容易搞来的药品、咸盐。大家说,该不该教训教训他们了”“应该!”“好!目标卧虎岭,马上出发! ”“立正!向左——转,跑步——走!”
“唰!唰!唰!”抗日联军的战士们一个个象下山的猛虎,朝密营外冲去。没走多远,队伍后边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郑连长! 郑连长”郑大刚回头一看,见是王虎林,腿缠着绷带,柱着棍子艰难地追赶过
采。郑大刚腾腾跑回去,扶住王虎林说,“王排长,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你别忘了你是个伤号,好好在这儿休息,我们一定狠狠打击土匪,为火神爷报仇,为你出气。来,我扶你回去休息。”王虎林苦笑着摇摇头:“连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啥意思? ”“我琢磨着,杨司令冒着风险带着咱俩去谈判,刘军亲口说的要和咱们结为友军……”是呀,他们不是出尔反尔跟咱们为敌了吗?”“他们这么干是不对。不过,我觉得这里边说道很多,咱们不该轻易下山去。”
郑大刚一听这话,脸上那块月牙伤疤由红变紫了,他忘记王虎林身上有伤,揍了他一拳头:“咳呀!这些事情我还不清楚吗?咱们原来干的那些,够团结的了,咱们团结他为的是打鬼子,不是怕他们,今儿个,他们得把药品、咸盐送还我们,霍大爷的仇说啥也得报!”说着,郑大刚转身要走,王虎林又喊住了他:“连长,咱们建密营时,他们没来捣乱嘛,我看还是等司令回来再采取行动吧!”“你休息去吧!”郑大刚头也不向,“杨司令在家也会同意的!”郑大刚甩开大步追赶部队去了。话不重叙,郑大刚带领队伍走出去约有十几里地,背后传来了“踏踏踏”的马蹄声。郑大刚命令:“赶快隐蔽!准备战斗!”
唰!战士们迅速闪到树林里,眼睛盯着后边。只见一匹快马从密林深处跟踪而来。啊? 又是侦察排长王虎林。郑大刚可来气了,从树后跑出来,迎上去虎着脸问:“王排长,你怎么又来啦?”王虎林跳下马,朝身后一指,“杨司令也来了!”“杨司令?”郑大刚顺着王虎林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杨靖宇骑着一匹青鬃马跑来了。杨靖宇来到众人面前,跳下马来,郑大刚敬了个礼说:“司令,土匪抢了我们的成盐、药品……”杨靖宇摆摆手说:“郑连长,情况我都知道了。”
郑大刚说:“司令,刘军、刘顺这伙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别指望他们真心抗日啦!我看,趁着日寇和伪军没来,先除了刘军,刘顺这个祸害吧!”“不!”杨靖宇口气十分坚定:“立即返回密营,准备反日伪讨伐的战斗!”
“是!”郑大刚答应一声,命令部队:“向后转——走!”部队往回返去,郑大刚心里觉得不得劲儿,对杨靖宇说:“司令,咱们不惩罚刘军他们,他们会不会笑咱抗联太软弱可欺了?”杨靖宇严肃地说:“郑连长,胸怀要宽一点嘛!”
真是无巧不成书。杨靖宇和战士们刚刚返回密营,郑小翠和几个侦察员也赶来了。杨靖宇笑着问小翠:“民兵总指挥同志,你的人马组织多少啦?”郑小翠行了个军礼:“报告司令,现在有五个连队了,民兵派我来请求战斗任务。”
杨靖宇笑了笑:“呵呵,仗有你们打的,等着吧。”一个侦察员插上话说:“杨司令,有这么个情况,刘军,刘顺的三百多个土匪,被蒙江来的五百多名日伪讨伐队包围啦!”“噢?”杨靖宇眉毛一扬:“敌人来得这么快?他们在什么地方包围了卧虎岭的人?”那侦察员朝东南方向一指:“在夹皮沟,现在打得正热火呢。”
果然,从夹皮沟方向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枪炮声。郑大刚对杨靖宇说:“司令,真是天赐良机,先让鬼子跟土匪打着,狗咬狗两嘴毛,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咱们兵分两路,把他们统统地吃掉!”
杨靖宇皱着眉头走出帐篷,手扶着—棵山丁子树,凝视着夹皮沟方向,沉思片刻,又返回帐篷里,对作战参谋说:“小张,打开军事地图。”“是!”作战参谋在床铺上层开地图,杨靖宇迅速找到了夹皮沟的位置,又看了看四周的山头,他抬头对郑大刚说:“郑连长,把各连连长找来。”“是!”“郑小翠!”“有!”“你把民兵拉到夹皮沟口密林里。”“是!”不一会儿,几位连长到齐,杨靖宇把他们招呼到军事地图附近蹲下来,杨靖宇指着地图命令:“侦察一连,二连负责攻击夹皮沟西的驼腰岭,鲁连长,逄连长,你们两个连队负责攻击夹皮沟东的大方岭。这一仗,只许打胜,不许打败,行动信号——夹皮沟内燃起三堆火。”郑大刚一看这形势,是要为土匪解围呀,他可沉不住气了,当众冒了一炮:“司令,我有意见!”杨靖宇笑了笑:“我知道你有意见,才留下你们看守密营。不过,你可以把意见讲出来,咱们军事民主!现在时间还来得及。”郑大刚“哼”了一声:“土匪背信弃义,抢了我们的东西,我们不惩罚他们,就够意思了,再去为他们解围,我想不通!”那好,等战斗结束后,咱们再交换意见,我要让刘军和他们‘抗日救国军,看到我们共产党人团结抗日的诚意!大家还有什意见? ”郑大刚说:“司令,我还有意见!”“说吧!”“我要求参加这次战斗!”杨靖宇瞅了郑大刚一眼:“你也心甘情愿地去为刘军解围?”“司令!我要看看刘军对司令诚意的态度!”杨靖宇没再说什么,命令各连集合出发。
且不说杨靖宇带着抗联战士向夹皮沟而去。回头再说说刘景春带着七、八个土匪正把堵截的抗联的咸盐,药品往卧虎岭方向运,刚爬上牤牛岗,就发现后面来了一大队鬼子兵,刘景春以为是藤崎,杜久文的人马,他刚想打发那几个土匪头前走着,自己想找藤崎,杜久文请功。可他哪儿知道,这支讨伐队是奉了牛岛之命,从蒙江地面过来讨伐抗日联军的。他们循着枪声赶到这儿,发现了这伙土匪,以为是抗日联军,就朝土匪开了火。景春一看,糟了,快跑吧,不跑小命难保。他指挥几个土匪扔了咸盐、药品:“快,快钻林子!”这时,刘军,刘顺早听到山下枪声不断,带着大队人马赶下山来,就和鬼子讨伐队交上了火。
蒙江来的鬼子,初到这个地面,想抢个头功,调动了各种枪炮发起了攻击,一直打到日落西山之后,把刘军的人马压到夹皮沟里。鬼子讨伐队看天色已晚,停止了攻击,在夹皮沟两面的山头上,架起了一堆堆篝火,单等着天一亮,再全歼“抗日救国军”。
被压到夹皮沟里的土匪,一看两侧被敌人封锁,一个个垂头丧气,隐藏在沟底的丛林中,等待着死神降临。刘景春一看,可不能坐以待毙,他把刘顺偷偷拽到一边,悄声说:“副司令,你看,咱们陷入重围,定是凶多吉少,等到天亮,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你?”刘顺一把揪住了对景春的衣襟,“叭”给了他一个耳光,“都是你这个败家子惹的祸,你今天带人下山,告诉谁了? 害得我们全军就要完蛋!”刘景春冷笑一声:“副司令,现在我们被围困,已成事实,你就是把我枪毙了也难逃出重围!还是快打个主意吧!”这一句话,说得刘顺松开了手。事情明摆着:日本鬼子讨伐队少说有五百人,还有一些伪军部队的配合,武器好,火力猛,等到天亮就等于束手待毙,怎么办? 刘景春察觉到刘顺心眼儿有点活动,继续说道:“副司令,现在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依我之见,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劝说司令归顺皇军吧,我保你升官发财。”“你保我?哼,谁保你?”“嘿嘿牤 ”刘景春得意地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蓝的小本儿在刘顺面前晃了晃,“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是皇军的人了!”对此,刘顺早有所料。他长叹了一声:“想劝说大哥归顺日本人,难
哪! 上一回,我就被他臭骂了一顿。”“哼哼! 今非昔比,这回他再不投降,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唉,我知道大哥的脾气。”“副司令!”刘景春阴险地眨着眼睛,瞅着对面的山头,说道,“为了个人的前程,父子、兄弟各不相让,动刀动枪的古今都有,你是跟你大哥近乎,还是跟你自己的小命近乎?你自己琢磨吧!”刘景春的弦外之音,再明白不过了;他是想让刘顺先劝说刘军投降,劝不了就让刘顺杀死刘军,投降日寇。刘顺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脖颈子。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他虽然怨恨刘军头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一条道跑到黑的性格,可是,兄弟总归是兄弟,手足之情谁能不顾?刘顺想到在吉林市为日寇通缉,惶惶不可终日,是刘军收留了他,才有今天。此时此刻,怎好对一奶同胞下毒手?刘顺咔吧一下撅断了手扶的小树。又想到:大哥硬是不投降,可怎么能保住性命,前程呢?!正当刘顺犹豫不决的时候,吕月才跑了过来,喊道:“副司令,司令请您!”“噢?”刘顺一惊,好象被人发现了他内心的秘密,紧张地问道:“什么事,”吕月才说:“司令说有要事相商!”刘顺心里一喜:“莫非大哥回心转意了?”
刘景春本想跟着刘顺一道去,他怕刘军追究他私自带兵下山的事儿,便倚在一棵大杨树上,说:“副司令,我等您的信儿。”
吕月才瞪了刘景春一眼,拉着刘顺的手说,“副司令,快走吧!”刘顺跟着吕月才找到了刘军,问道:“司令,您有什么吩咐?”刘军满脸喜气,说道:“兄弟,该着咱们的大旗不倒,咱们的救星到了。”“啊?救星是谁?”“抗联的杨司令!”刘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了一句,“抗联的杨司令?他在哪儿?”杨靖宇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说道:“刘副司令,让你们受惊了!”
杨靖宇是怎么到了夹皮沟的?书中暗表:杨靖宇把队伍带到夹皮沟,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了日伪讨伐队,他就带着郑大刚和两个警卫员,趁着夜幕的掩护,巧妙地穿过了敌人的包围圈,找到了—筹莫展的刘军。刘军眼看着自己的队伍死伤将近过半,再看看四周,鬼子围困不放,插翅难逃,到头来非落个全军覆灭不可!一想到这儿,他的心都在发抖,家仇、国仇未报,就这么完了吗?咳!当初,杨靖宇亲赴卧虎岭宜传团结抗日,自己却未跨入抗联行列,早知今日,咳,悔之晚矣!他左思右想,走投无路,猛然间,他触到腰间的那把指挥刀,唰!抽出来了。他轻轻抚摸着利刃,心中升起一股无比悲哀的情绪,暗自叹道:唉,当初我带着这把刀,驰骋疆场,曾杀过多少敌寇,今日将做刀下之鬼了!罢!不如我下一道命令,“抗日救国军”就此倒旗散伙,谁有能耐谁逃条生路。刀啊!就陪着我去见列祖列宗吧!我虽没能为祖宗报仇雪恨,却也来做对不起祖宗的事情! 想到这儿,刘军举起指挥刀,想召集队伍宣布他“倒旗散伙”的决定,有人来报:“抗日联军的杨司令来了!”“谁来了?”“抗联的杨司令”趁着朦胧的月色,刘军果然见杨靖宇带着三个战士威风凛凛地走来。刘军又惊、又喜、又羞、又愧,抢上前—步,扑腾跪在杨靖宇面前,哭咧咧地说道:“杨司令,快拉兄弟一把,救救我的队伍吧! ”杨靖宇急忙把刘军扶起来,说道:“刘司令,我晚来一步,让您受惊了,请您告诉您的部下,我们的大部队,已经把日寇和伪军包围了!”刘军喜出望外,忙对身旁的吕月才说:“快去把副司令找来,见见救命的恩人!”
“是!”吕月才敬了个军礼,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因为他早就想投奔抗联,曾暗中写信给杨靖宇。杨靖宇马上给他回了信,说让他等待时机,如过早参加抗联,反会影响抗联与卧虎岭的关系,让他继续留在刘军的身边,等候与“抗日救国军”一道跨入抗日的行列。郑大刚当时把吕月才来信的事儿,告诉了小翠,郑小翠乐得一宿没睡好觉,往日对吕月才怨恨的情绪一下子冲散到九霄云外去了,连夜绣了个烟荷包,设法捎给了吕月才,吕月才更盼着早一天飞出卧虎岭。今天晚间,杨靖宇夜闯敌阵,来见刘军,参加抗联的日子就在跟前了。所以,他特别高兴,分外勤快。
闲言少叙。却说刘顺见了杨靖宇,也觉意外。他把劝降刘军的话咽回肚里,瞅着杨靖宇说:“杨司令,我佩服您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不过,您怎么能救我们出夹皮沟呀? ”杨靖宇指着两面的山头,说:“我们的大队人马把敌人包围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在沟底发起攻击,我们在外面攻击,咱们内外夹攻,打他个措手不及。二位司令若是同意这个作战方案,马上生起三堆大火,抗日联军见到信号,就开始行动,刘军听完杨靖宇的战斗方案,连连说道:“太好了。杨司令,就按您说的办!从现在起,这支队伍您当家,我们听您的。”杨靖宇笑着摇摇头:“不不,刘司令,这支队伍还是你当家。”好!承蒙杨司令信任,我再补充一点——”刘军指指夹皮沟的北端,说道,“咱们把那边留个口子,把日寇都赶到峡谷里,来他个连锅端!”杨司令笑了笑:“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因为那儿是您的地盘啊! ”“哈哈哈……”在场的人由衷地大笑了起来。刘军重整衣冠,举起了他的指挥刀,命令道:“吕月才,你带几个人打干柴生火,副司令,传我的吩咐,各团弟兄看到火起,马上向两面山头发起攻击!”吕月才,刘顺分别答应一声,刚要开始行动,刘景春带着几个人跑过来了,他老远就喊道:“刘司令,藤崎参事官,杜久文署长来啦! ”
这太出人意料啦!夹皮沟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吕月才停住了脚步,刘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愣在那儿了。郑大刚和两个警卫员暗暗握紧了枪把子,单等杨靖宇一声令下,就要动手。杨靖宇没露声色,两眼直盯着刘军。刘军慌乱片刻,很快稳住神儿,低声说:“大家沉住气!”他放下指挥刀,大踏步迎上去问:“他们来干什么?”刘景春反剪着双手,大模大样地说:“刘司令,该着咱大难不死,逢凶化吉,藤崎参事官特地从甸子街赶来,拯救咱卧虎岭的人马,只要咱们放下武器,他保证咱们的安全。”刘军冷笑一声,心里骂道:“藤崎这鳖羔子倒挺会赶火候,他是想要挟我投降呀,没门!”他强压怒火,问道:“他们来的人呢?”
藤崎,杜久文和他们带来的十几个日本鬼子就站在不远处的几棵水曲柳树下。按照他们的如意算盘,今天刘景春劫了抗联的咸盐、药品,杨靖宇必然兴师问罪,攻打卧虎岭。等双方交战,两败俱伤之后,自然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再出其不意地袭击一下抗联,杨靖宇定能伏首就擒。所以,他们才倾巢出动,直奔卧虎岭而来。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蒙江的讨伐队,抢了头功,包围了卧虎岭的人马。这一下子打乱了藤崎,杜久文的如意算盘,因此杜久文才提出要逼迫刘军率队投降,以补充伪警察大队的兵源不足。藤崎同意了杜久文的意见,才同杜久文带着十几个人进了夹皮沟,与刘景春取得了联系。这阵子,他们正洋洋自得地等着刘军来拜见呢。刘军朝藤崎,杜久文那边瞥了一眼,心想:“我得先稳住他们,然后跟杨靖
宇商量一下怎么办!”他推了刘景春一把,“快去告诉一下藤崎,杜久文,先谢谢他们的不杀之恩,我一会儿就去会见他们。”刘景春以为骄横一世的刘军终于被大日本皇军治服了,乐得“吭吭”病又犯了,躬着个水蛇腰,忙不迭地跑去向藤崎报捷。
刘军回头对杨靖宇说:“杨司令,怎么办? ”杨靖宇笑笑:“送上嘴来的肥肉,为什么不吃掉?”“好!”吕月才、郑大刚等人,早就急不可奈,刀出鞘,弹上膛,迂回包围了敌人。
藤崎听了刘景春的报告,顾不上装腔作势,朝刘军、杨靖宇这边走来了,他老远就喊:“刘的,你的大大的好!”刘景春这小子眼睛尖,发现站在刘军身后的,一个是那天拉炸药包的郑大刚,一个竟是杨靖宇,他知道不妙,嗖!拔出枪,照着杨靖宇举起了枪——“叭!”“哎哟!”刘景春先捂着胸口倒下了。原来,吕月才早就对刘景春恨之入骨,处处盯着他,刘景春刚抽枪他就抢先撂倒了他。藤崎、杜久文见事不妙,刚想反抗。从林中射来一阵排子枪,叭叭……这一伙侵略者、卖国贼全都报销了。
吕月才带着几个人点燃了三堆篝火,刘军挥着指挥刀:“弟兄们!抗联的大部队支援我们来了,快往外打呀!”刘军的人马。本来个个象秋后的茄子——蔫巴了。一听说抗日联军支援来了,顿时土气大振,一齐朝山头攻去。
抗日联军看到行动信号,也在外围动了手。日寇突然受到内外夹击,活象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妄想突围逃跑。东、西、南三个方向,被抗联和民兵封锁得严严实实,敌人慌不择路,丢下了二百多具死尸,朝干饭盒方向逃去。
抗日联军,民兵和抗日救国军胜利会师了。郑小翠一眼发现了他心上的人儿,顾不上害羞了,跑上去抓住吕月才的双手,喊了声:“月才哥!”杨靖宇,刘军看着这对年轻人相会了,都开心地笑了。刘军对杨靖宇说:“杨司令,当初你上卧虎岭,都怨我一时糊涂,没加入抗联,差点葬送了我这支队伍。那个该死的刘景春又瞒着我,私自下山抢了抗联的东西。可是,你们抗联却不记恩怨,舍生忘死救我们出重围。往后,您指哪儿我打哪儿!”杨靖宇说:“如今,大敌当前,国家危机,咱们都应该以民族利益为重,怎能斤斤计较各自的得失?”刘军,刘顺连连点头称“是”,郑大刚心中豁然开朗,更加佩服杨靖宇的深谋大略。
正是:
抗日烽火起烈焰,
白山林海卷巨澜。
大敌当前出奇兵,
军民同心斗敌顽!
章回小说1985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