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梅
各行各业总有一些必得用的语言,久之自然演变成呆滞俗滥的公式套语。于是诸如《辞林》、《大全》之类可资遇题查凑的工具书便应时而生(参看《管锥编》1023页)。譬如序跋、书评之类的公式套语:持论精辟、情节曲折、娓娓动人等一大堆。这些东西,对作者说来是虚夸浮论,敷衍塞责的好材料(参看《宋诗选注·序》13页:“模仿旧社会里商店登广告的方法,害得文学批评里数得清的几个赞美字眼儿加班兼职、力竭声嘶地赶任务”);而对读者早已丧失了新鲜感、动情力(参看《管锥编》920页:“重言不已,即空言无效”),只产生了厌烦感、催眠力,败坏了语言的声誉或充实了语言的弱点(参看《管锥编》406—408页)。欲使语言重放光彩,只有别出新裁,出奇制胜,从反面着想着笔(参看《管锥编》873页:“陈陈相因,翻新者乃反面着想”);避套语俗说若浼,灌注以清新自然的气息。
不久前有文章认为,曹丕“《终制》一篇,竞说‘自古至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通达之语,有如孔融”(前论孔融“为文大胆气盛,无所顾忌,尤为放诞”)。其实呢,曹丕不过是重弹旧调罢了。早在一九七九年出版的《管锥编》918—921页就考论了历来有关“厚葬之失”的论述。曹丕之前的《吕氏春秋》、杨贵、《盐铁论》、《潜夫论》、贡禹、刘向、崔
由此我想到学术前辈一个论断:“研究韩愈、孟郊、李贺等风格奇特的作家,我们得留神,别把现在看来稀罕而当时是一般共同的语言也归功于他们的自出心裁,或者归罪于他们的矫揉造作”(见《文学研究》一九五八年二期183页;参看《管锥编》1516页)。留神,就得多读书。“
《读书》编者感慨地写道:“中国读书界曾受‘左害久矣,应当大大树立思考之风、探讨之风和以平等待人之风”(今年六月号《编后絮语》)。是的,《读书》以它独特的风格风行于读书界。但是,谈何容易!悬设的目标与落得的实际总是难以克谐合作的;“是这样”(is)和“应该怎样”(ought)两者老合不拢(参看《管锥编》382页:“义之当然未渠即事之固然或势之必然,人之所作所行常判别于人之应作应行。诲人以所应行者,如设招使射也;示人之所实行者,如悬镜俾照也”)。“左”害为时已久,为灾已甚,几乎成了普遍的社会风尚、空气压力。“一个艺术家总在某些社会条件下创作,也总在某种文艺风气里创作。这个风气影响到他对题材、体裁、风格的去取,给予他以机会,同时也限制了他的范围。就是抗拒这个风气的人也受到它负面的支配,因为他不得不另出手眼来逃避或矫正他所厌恶的风气”(《旧文四篇》1页)。并且“风气既开,囿人难拔”(《谈艺录》274页)。这不仅艺术创作为然,学术领域莫不如是,人生里亦概莫能外。这是客观实事、客观规律;难以违抗。例如:《读书》的有些文章就未见得即是“平等待人”,而有点“政治挂帅”的遗踪,也难见多少“思考之风、探讨之风”,只是述而不作、浮靡不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