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拉和他的《金钱》

1983-01-01 09:03杨晓晴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3年1期
关键词:左拉德曼金钱

杨晓晴

年轻的读者,你读过左拉的作品吗?左拉是法国十九世纪后半叶著名的自然主义小说家,在不到四十年的创作生涯中写出三十多部长篇小说,其中最为人们所知的是他模仿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的形式,写出来的由二十部长篇小说组成的《卢贡—马卡尔家族》。其中每一部小说虽然在情节上是各自独立的,但里面必定有一位主人公是这个大家族的成员,从而构成一个整体。左拉采用这种形式,在小说中表现了当时社会的各个阶层的人物,从政治家、金融巨头、商业家、小资产者、军人、艺术家、交际花写到火车司机、矿工、小手工业者、教士、农民等,形形色色的人物达一千二百余个。其中比较为我国读者所熟悉的作品有:《小酒店》、《娜娜》、《妇女乐园》、《萌芽》、《金钱》和《崩溃》等。这里主要介绍一下发表于1891年的《金钱》。

(一)

萨加尔在地产投机事业中破了产,在金融界潦倒失势。但是,他这样一个大胆泼辣的冒险家从不在厄运面前低头,发誓要重新登上黄金王国的宝座。在他住所的楼上,住着正直的工程师哈麦冷和他的妹妹嘉乐林夫人。他们曾在中东各国居住多年,哈麦冷设计了很多庞大的开发计划,回国后苦于找不到愿意承揽的公司和相应的资本,只好束之高阁。萨加尔被哈麦冷的计划所吸引,决定把它们付诸实施。于是,他假借自己的哥哥——第二帝国的大臣卢贡的名义,联合了几个投机家,创立了一个股份银行,取名“世界银行”。把中东的所有开发工作交给哈麦冷去处理,萨加尔担任银行经理,镇守巴黎,从事纯粹的股票投机买卖。起初,他按捺着急于求成的焦躁心情,谨慎行事,在交易所博得信用,世界银行的股票稳步升值。他以此吸引了一大批怀着发财热望的小股东,他们拿出积攒多年的一点点年金收入、女儿的嫁妆以至全部积蓄,购买世界银行的股票,把萨加尔奉若能带来好运的财神。萨加尔为了战胜他在金融界的头号劲敌——犹太银行大王甘德曼,采取了一切合法的或非法的、公开的或暗地的、冠冕堂皇的或卑鄙无耻的手段,抬高股票行情。不到三年,五百法朗一股的世界银行股票升值为三千法朗。萨加尔由受人冷落的倒霉鬼变成了不可一世的富翁,在这金钱洪流中,贪婪地满足着自己的欲望。从此,他再也无所顾忌,连续两次扩大银行资本。但是实际上,银行的股份从来没有完全获得合法的认购,股款也没有全部缴纳,银行是在自己的股份上买空卖空,而甘德曼则实力雄厚,不易被击垮。最后,萨加尔在银行库存空虚的情况下被迫孤注一掷,想把本行的股票全部买进,终于导致股票贬值到五十法朗,宣告破产。萨加尔被捕入狱,他的死心塌地的追随者们也走上了破产、逃亡、自杀的绝路,而甘德曼则一口吞噬了世界银行积聚起来的巨额财富。

(二)

《卢贡—马卡尔家族》这部巨著有一个副标题,叫做“第二帝国时代一个家族的自然史和社会史”,第二帝国指的是1852一1870年间拿破仑三世称帝的时期,作者描写的就是这段历史。此时正值兴盛时期,资本主义工商业,金融业获得空前迅速的发展,人类社会的“生存竞争”已经从个人之间的倾轧欺诈升级为大规模的弱肉强食式的吞并,资本主义正在从自由竞争向垄断阶段演变。《金钱》写的就是这期间法国首都巴黎的股票交易所,以及大大小小的金融家们围绕着股票交易而展开的一系列疯狂的投机活动。左拉准确地抓住了那个时代的特征,描写了前人没有写过,甚至没有经历过的当代题材:整口吞吐着成百名工人和大批原煤的矿井、巨兽般的火车头、迷宫似的百货店、顷刻间能调动百万金钱的交易所、浩浩荡荡的军队……

银行和交易所的金融业务不仅不容易为一般人所理解,而且要写进小说里,一定是枯燥乏味的题材。但左拉的《金钱》却是一本人人都能读懂的吸引人的小说。

首先,左拉没有把他的笔局限在交易所大厅里,而是围绕着世界银行的兴衰和萨加尔本人绘制了一幅丰富多彩的社会画面。

当时的巴黎就象一场穷奢极欲地吸膏饮血的闹宴,大大小小的资产者们都被这宴席的丰盛刺激得头脑发狂,竞相在桌边抢占一席座位。当然,坐得最稳固的是皇帝、卢贡这样的大臣以及银行大王甘德曼等人,只要宴席不散,他们是不会让位的。而萨加尔这批投机家则靠的是冒险,赌博,他们也许曾坐在这桌边,样样都尝了一口,但什么都还没吃够就被别人挤开了。他们忿忿不平,以加倍贪婪的胃口卷土重来,不惜使用一切手段,不惜把千百人踩在脚下。获得金钱、挥霍金钱成了资产者们生活和行动的唯一目的,为此,任何卑鄙龌龊都可以无阻拦地泛滥起来。皇帝花十万法朗和一个女人睡一夜;萨加尔为了炫耀自己的奢华,竟以加倍的代价买来皇帝的情妇,公然挽着她参加上流社会的晚会;议员雨赫不放过任何能捞一把的机会,以至窃取国家机密,制造交易所奇迹;德格勒蒙一向在关键时刻倒戈;博安侯爵输了就赖账,赢了则收进腰包;萨巴达尼以温柔的微笑骗取信任,一旦大难临头便逃之夭夭;桑多尔夫男爵夫人不惜以色相和堕落行为换取交易所情报……

宴席外边还有很多小股东,他们每天都在战战兢兢地读着报纸上的股票行情公告,那上面寄托着他们全部希望以至生命。也许,他们会偶尔从萨加尔的盘子里分得一匙羹,但终究会在大财团剧烈的争夺中被压得粉碎,落得悲惨的下场。

在这疯狂畸形的社会里,我们也看到了少数几个诚实正直的人物,例如工程师哈麦冷、嘉乐林夫人、幻想家西基斯蒙、以及年轻的若尔当夫妇。他们既参与了世界银行的投机活动,又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既怀着正直纯洁的感情对赌博表示厌恶,又承认金钱对于各项事业的推动力。左拉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代言人,表达了他对资本主义制度既痛恨又存有某些幻想的矛盾观点。

第二帝国的繁荣是以千百万人的贫困和破产为代价的,在这场闹宴的背后隐伏着深重的危机。左拉在书中预示了这一点:“但是这一次,在天际红黄色的云的背后,在城市的未来的混乱中,有一种不出声的、巨大的动荡,那也许就是行将到来的世界的末日吧。”他在这部小说中没有直接描写工人或农民,却向我们展示了巴黎贫民窟令人惨不忍睹的景象。

其次,关于交易所大厅里的活动,左拉的描写是恰到好处的。尽管交易所是投机家们和银行命运沉浮的关键所在,而且那里每天都在进行着剧烈的争夺,但是作者只对两次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交易活动做了不惜笔墨的描写,这样,不但不使读者感到厌烦,而且加重渲染了萨加尔和甘德曼决一死战时刻的紧张气氛。他还使用了很多军事名词,把“买方”和“卖方”的交易活动比喻成一场真正的两军对刃,短兵相接,给人以亲临战场的感觉。“可是从来没有一场战争有过这样的凶猛:每一点钟都可以致人于死地,每一个地方都设置了陷阱。在这种无声的、卑劣的金钱战斗中,弱者便会无声无息地破腹而亡;这战场上没有伙伴,没有亲属,没有朋友,这是强有力者的残酷法律,吃掉别人就是为了不被人吃掉。”在这样一场恶战之后,人们准会看见那个专从倒霉鬼身上榨取最后一滴油水的梅山,“她正以她肥胖的身躯俯瞰着这一战场。她正等着收拾那破了产的企业股票,象一只跟着军队跑的贪吃的乌鸦,在那里等到大屠杀的日子好搜寻死尸呢!”这真是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左拉是一位正义感很强的作家。他在很多部作品中都热情地歌颂正在觉醒的人民群众的力量(例如《萌芽》),向往着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的新社会的诞生(例如《金钱》中西基斯蒙幻想的社会主义),同时,他用笔无情地刺破资本主义社会的脓疮,把它的全部腐败丑恶剥开来给人们看,为此,他在生前曾倍受攻击,被扣上“不道德、肮脏”等罪名。左拉对此的回答是:“我对生活的爱只有一种,即爱真理;我生活的目的只有一个,即说出尽可能多的真理。”他认为,现实的残酷,归根结蒂,要比镇痛剂般的谎言来得更和善些。他始终如一地写作下去,终于成为世界闻名的伟大作家。我们今天读他的作品,对于认识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提高我们的文化修养无疑是有益的。

(三)

爱弥儿·左拉出生于1840年。父亲是意大利世袭军官,退伍后成为土木建筑工程师,父亲死后,全家陷入贫困,左拉被迫独立谋生。后被介绍到阿歇特出版社当打包工,他利用业余时间写一些小诗,后来当上新闻记者,同时为几家报纸撰稿,并发表了两部长篇小说,在文坛上崭露头角,成为职业作家。

后来,左拉受到时代潮流的影响,对自然科学发生浓厚的兴趣,他认为,正如医学家可以用实验的方法认识人体一样,小说家也可以通过观察和实验,认识人的情感和精神世界。左拉还相信人的行为是受到生物本能(其中遗传规律起很大作用)和周围的“化学的和物理的”环境所支配的。左拉称他的小说为“实验小说”,并在一些专著中阐述了自己的理论。

为了实践自己的理论,左拉着手准备写作《卢贡—马卡尔家族》。他提出,这部巨著将“研究一个家族中的血统和环境问题”,“用事实和感觉描写出这个时代的社会面貌,并且在千千万万风俗和事件的细枝末节中刻画出这个时代。”《卢贡—马卡尔家族》的二十部作品并非全部是杰作,特别是一些自然主义理论痕迹较深的作品,在思想意义上和艺术上都成就不高。左拉在他的后期创作中,开始意识到这种理论的天真和纰漏。

左拉毕生潜心写作,很少过问政治。1898年1月,左拉利用自己名作家的声望,发表了以《我控诉》为题的致共和国总统的公开信,抨击法国反动当局。为此,他被判处一年徒刑和三千法朗罚款。后逃亡到英国,直到第二年7月才得以回国。他继续从事《四福音书》的创作,第四卷《正义》还未完稿,于1902年9月因煤气中毒在巴黎的寓所中不幸去世。终年6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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