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苇
一九三八年斯大林同志发表了一个新的、社会生产力的定义:“生产物质资料时所使用的生产工具,以及因有相当生产经验和劳动技能而发动着生产工具并且实现着物质资料生产的人——这些要素总合起来,便构成为社会底生产力。”(《联共(布)党史》第四章第二节。重点是斯大林同志原有的。)在这以后,在理论工作者、甚至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逐渐出现一种对社会生产力的“革新”提法,这种提法表现为三点:(一)似乎生产力的主要要素里,劳动对象排不上号了;(二)劳动生产过程中的主观要素即“人”的要素,不应该提作“劳动力”,而应该提作“劳动者”了;从而(三),生产力底“最活跃、最有决定意义”的要素,就不是生产工具,而是劳动者了。
这对不对呢?这是马克思主义奠基人观点的发展呢?还是马克思主义奠基人观点的后退?我以为是后者不是前者。
请看马克思原来是怎么说:
“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资本论》第一卷。一九七五年中文本203页。)马克思明白把“劳动对象”放在生产力要素的主要地位上。
“劳动力的使用就是劳动本身。”“劳动力的卖者(社会主义社会是“劳动力的支出者”——雪。)也就由此在实际上成为发挥作用的劳动力,成为工人,而在此以前,他只不过在可能性上是工人。”(同上。201页)——根据马克思“劳动过程的一般性质并不因为工人是为资本家劳动而不是为自己劳动就发生变化”的说法,可依现在的用语习惯表述为:“劳动者是可能的劳动力,劳动力是现实的劳动者。”马克思在这里(生产力的主要要素)提出的是劳动力(现实的工人)而不是劳动者(可能性上的工人)。
“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在劳动资料中,机械性的劳动资料比只是充当劳动对象的容器的劳动资料更能显示一个社会生产时代的具有决定意义的特征。”(同上。204页。)“工厂的全部运动不是从工人出发,而是从机器出发。”(同上。461页。)“在工厂中,是工人服侍机器”。(同上。463页。)“工人在技术上服从劳动资料的划一运动”。(同上。464页。)——所以,象一九三八年以前所有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所说明的那样,按马克思的意思,生产力诸要素中,最主动、最具有决定性的要素,是劳动工具(生产工具)。
据此,“革新”者们的观点和马克思本人的观点之间的对立,是十分明白的。至于我为什么说这些新观点不是马克思的发展而是错误、是后退呢?
〔一〕在生产力——劳动过程中,劳动对象不仅不是可以排除的,而且是不能不突出的。农业的土、肥、水、种……,工业的矿石、钢材、棉花……,总是处在前提和基础的地位上,经济学上的生产力(社会的生产能力)概念怎能抛开它呢?这道理明白到毋需辩护的程度。
〔二〕劳动者和劳动力的区别是有现实意义的,我们的课题既是现实的生产——劳动过程中的事,当然确切的含义就应是劳动力(现实的工人),而不是劳动者(可能性上的工人)。劳动者(工人)在退出劳动过程的时候就不是劳动力了。这时他的劳动力退入潜在状态,或者在恢复(休息)中,或者在治理(病养)中,或者在其它情况中。明确这点,对生产管理、对劳动纪律、对福利制度等等都是基本依据,即原则的出发点。所以马克思的定理,不仅不可悖离,还要在实际上加以明确才是。
〔三〕生产力“简单要素”中劳动力和劳动工具的主次问题,因牵涉到“人的因素第一”这一正确的毛泽东思想的论点,需要较多的说明,
从根本意义上说,人类的历史是生产者的历史,“劳动创造世界”,“人的因素第一”,于是,劳动者,即进行生产活动(广义上)的人,是决定性的因素。但这是对整个社会、对事业的全局说的。至于在具体领域里,即在局部问题上,还可有就事论事的不同提法,不否定总前提的不同提法。混沌绝不是科学。当我们所论为人类历史、社会进步、整个社会活动时,“劳动创造一切”,所以劳动者(当然包括智力劳动者)第一,人类的历史是生产者的历史;当我们讨论的是生产力(劳动过程)内哪一因素更具有决定性时,就应该承认马克思之说,是劳动工具。
其实,这个问题具有很重要的实际意义。因为“人的因素第一”,所以我们一切工作部门,工厂企业也不例外,首先第一条是抓思想革命化;但由于生产力的更关键问题在劳动工具上,所以我们在工厂企业抓思想时,又得把抓技术革命和技术革新为关键环节,而不是在激励起人们的积极性来以后,只会加班加点,以劳动强度的提高为解决生产力(生产率)问题的唯一办法。又,“机器本身也是人造的”,所以“人的因素第一”。但这是劳动过程以外的说话;在劳动过程里,机器是既定的前提,如不服从它的规律,作为劳动力的劳动者要违反操作规程蛮干的话,后果便会是灾难性的。前些时就有个消息:日本有个工人(劳动力),由于一时大意,忽视操作程序,被“机器人”拿去当作齿轮“加工”了!
当然,新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和旧社会(资本主义社会)不同。在资本统治下,工人是机器的奴隶,也只能是单纯被动的奴隶。在社会主义社会里,工人阶级是社会的主人,也是机器的主人,因为生产资料已经收归国有,而他们是国家的主人。这样,就变更了劳动者和生产资料的社会关系的性质。但是,在社会领域内,劳动者是主动与生产资料发生关系还是被迫与生产资料发生关系,是一个问题;在技术领域内,即在生产实际进行中、在劳动过程内,最具有决定性的东西是什么,以致测量社会生产力发展和社会生产时代的标志是什么,又是另一个问题。在技术领域里,即在实际生产过程的范围内,马克思的定理依然是不可动摇的,他本来也只是在这个范围内这样说。作为劳动力,工人们仍然只是在于“照料”好机器,处于生产工具的附属地位,而且跟着机器自动化程度的提高,比如“机器人”化,他们在现实生产任务上的活动越来越“清闲”了,他们主要成为机器体系的观察者和监督者,从而在生产能力即生产率的发展上,生产工具越来越显出更突出的决定性作用。他们制造和改良机器,然而他们越来越“让机器自己工作”。他们新的社会经济地位表现在他们使用机器为自己工作,然而他们在现实生产上的技术地位却反过来表现为让机器工作,叫机器工作。作为劳动者,即作为社会主人的社会物质财富生产的担当者,工人们更有力和更积极地作用于生产工具的发明和创造;作为劳动力,即作为现实生产过程里活动的基本要素,工人们仍只是生产工具的照料者和从属者。这就是说,事情是发展着,但事实的发展并没有越出马克思的轨道。